张轨,字士彦,安定乌氏县人,为汉朝常山景王张耳的第十七代孙。家族世代举孝廉,以专攻儒学著名。父张温,为太官令。张轨年少聪明好学,颇有才能声望,姿态仪表文雅端庄,与同郡人皇甫谧相好,隐居在宜阳女几山。泰始初年(265),继承了叔父恩荫的五品官。中书监张华与张轨谈论经义及政事利弊,十分器重他,认为安定郡的中正压制蒙蔽了人才,对张轨的言谈为人大为赞美,觉得他就是在二品等级里也是很优秀的。卫将军杨珧召他为属官,授职为太子舍人,累迁散骑常侍、征西军司。
张轨因为时世多灾难,便暗自图谋占据河西之地,为此占卜预测吉凶,得到六十四卦中的泰卦与观卦相遇合,便扔掉蓍草大喜道:“这是霸者之吉兆啊。”于是请求朝廷让他做凉州刺史。公卿大臣们也推举张轨,认为其才干足能统辖远方。永宁初年(301),张轨出任护羌校尉、凉州刺史。当时鲜卑族反叛,盗匪纵横州里,抢劫财物,张轨到任,立即予以讨伐,剿灭了盗匪,斩首万余级,于是张轨威名大显凉州,教化施行于河西。张轨以宋配、阴充、。。瑗、阴澹为左右得力谋士,征召九郡贵族的长子五百人,建立学校,开始设置崇文祭酒,其地位和别驾一样,春秋两季实行以射选士的礼仪。秘书监缪世征、少府挚虞夜里观测星象,聚在一起说:“天下将乱,避难之所唯有凉州而已。凉州张刺史德行气量不凡,莫非应在此人身上!”及至河间王、成都王叛乱,张轨派兵三千,东奔京师保卫天子。当初,汉末金城人阳成远杀太守叛乱,郡里人冯忠前往为太守收尸,抚尸号哭,吐血而死。张掖人吴咏被护羌校尉马贤征召为佐吏,后来吴咏又做了太尉庞参的属官,庞参、马贤彼此捏造罪状互相陷害,按其罪状应处以死刑,二人都召引吴咏作证,吴咏考虑到无法使二人都有理,便自杀而亡。庞参、马贤惭愧后悔,相互之间自行和解。张轨祭扫冯、吴二人之墓并优待他们的子孙。永兴年间(304~305),鲜卑贵族若罗拔能反叛骚乱,张轨派司马宋配征讨叛敌,斩杀拔能,俘虏十余万人,张轨威名大震。晋惠帝遣使任张轨为安西将军,并封安乐乡侯,食邑千户。于是大规模修建姑臧城。其城本为匈奴人所建,南北长七里,东西长三里,地势有龙的形状,所以又称卧龙城。当初,汉末博士敦煌人侯瑾对他的门徒说:“日后城西边的泉水会枯竭,将有双座楼台立于泉水潭上,与城东门相望,其中定有霸者出现。”到魏嘉平年间(249~254),郡里长官果然建造学馆,在城西泉水潭上筑起两座楼台,与城东门正好相遥望。至此时,张氏便成为河西霸主。
永嘉初年(307),东羌校尉韩稚诛杀秦州刺史张辅,张轨属下少府司马杨胤向张轨进言说:“今日韩稚违抗上命,擅自诛杀张辅,明公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应惩罚那些不法之徒,这也是《春秋》倡导的大义,春秋诸侯之间互相残杀互相吞并,桓公不能救助,则桓公以此为耻。”张轨听从了这一建议,派中督护。。瑗率二万兵马讨伐韩稚,先派人给韩稚送去一封信说:“当今朝廷纲纪混乱不堪,各方诸侯应并力勤王。适才得到雍州文书,说你兴兵内讧。鄙人督察经略一方,义在讨伐叛乱之徒,将士三万,络绎进发,朋友故旧受害之痛,心中怎可言状!古人作战,以保全国家为上,你若单人匹马来军门谢罪,你我尚可共事平定世难。”韩稚得到书信后向张轨投降。张轨派主簿令狐亚聘问南阳王司马模,司马模十分高兴,将天子所赐之剑送给张轨,对张轨说:“自陇地以西,一切军政大事皆委托于你,此剑如同权杖。”不久王弥侵犯洛阳,张轨派北宫纯、张纂、马鲂、阴氵睿等率凉州军马攻破王弥,又在河东击败刘聪,京师歌谣道:“凉州大马,横行天下。凉州鸱苕,寇贼消;鸱苕翩翩,怖杀人。”天子嘉奖张轨的忠诚,晋封他为西平郡公,张轨推辞不受。张掖临松山石块上有“金马”字,字迹湮灭大体可识,而“张”字字迹分明,又有刻文说:“初祚天下,西方安万年。”姑臧又有块大黑石,其上白点构成二十八宿。当时天下已乱,各方诸侯不听朝廷使命,张轨派遣使者朝贡天子,一年四季从不废止。朝廷嘉奖张轨,一再降诏慰劳。
张轨后来中风,口不能说话,让儿子张茂代理州事。酒泉太守张镇暗中召引秦州刺史贾龛以取代张轨,秘密遣使到京师,请求尚书侍郎曹苮任西平太守,图谋构成相依互佐之势。张轨别驾麴晁想独断专行作威作福,又派使者到长安,告诉南阳王司马模,声称张轨身体残废,请求朝廷让贾龛代替张轨,而贾龛也准备接受这一任职。其兄责备贾龛道:“张公是当今名士,在凉州威名卓著,你有何德何能可去代替他!”贾龛便打消了这一念头。朝廷又任命侍中爰瑜为凉州刺史。治中杨澹快马奔驰到长安,将自己的耳朵割下来放在盘子上,诉说张轨遭人陷害,南阳王司马模便上疏朝廷制止了更换刺史之事。
晋昌人张越,是凉州的大族,有谶言说张氏雄霸凉州,张越自以为自己的才干能力可以应验此言。张越从陇西内史升任梁州刺史。张越志在统辖凉州,便托病回到河西,暗中谋划取代张轨,派其兄张镇及曹苮、麴佩传书各郡废免张轨刺史之职,以军司杜耽代理州事,让杜耽上表朝廷请求任命张越为凉州刺史。张轨发出命令道:“鄙人在凉州八年,不能安定地方,又适值中州叛军作乱,秦陇危急,加之身患重病命在旦夕,因而真心考虑隐退让贤。只是职位所在责任重大,不便马上了结心愿。不料有人无端兴起今日事变,这实在是不明白鄙人之心。鄙人把离开凉州贵地看作如同脱掉脚上的鞋子而已!”张轨打算派主簿尉髦拿着疏表进京,同时准备车马,预备回宜阳养老。长史王融、参军孟畅用脚踩断张镇发送的文告,推门而入劝谏张轨道:“晋室多变,人民涂炭,实在依仗明公安抚西方。张镇兄弟胆敢放肆作乱,应宣明其罪行而诛杀叛党,不能成全他们的野心。”张轨默然。王融等实行戒严。武威太守张。。派儿子张坦快马奔赴京师,上表朝廷说:“魏尚安抚边疆反而获罪,赵充国尽忠报国反而遭贬,这都是前代历史中值得讥讽而当今可引为借鉴的事。顺阳吏民怀念太守刘陶,为他守墓者多达千人。张刺史来治理凉州,好比慈母抚育赤子,凉州百姓爱戴张轨,好比干旱季节的禾苗迎得甘雨。听说朝廷听信流言,打算更换刺史,百姓惊慌不安,如同将要失去父母。当今戎夷胡人扰乱华夏,不宜轻率搔动一方。”不久张轨任命其子张萛为中督护,率兵讨伐张镇。又派张镇的外甥太府主簿令狐亚前往劝导张镇说:“舅舅何不审时度势看清成败安危?张公在凉州德高望重,兵马如云,这就像烈火已熊熊燃烧,你却等待江汉之水来浇火;溺于洪流,指望越地之人来救助,岂不是鞭长莫及!现在数万大军已兵临城下,惟有诚心诚意归顺官府,才能使亲人平安,延续门户,保全家族幸福。”张镇痛哭流涕说:“我这是为他人所误!”便将罪名加到功曹鲁连身上并将鲁连斩首,向张萛投降谢罪。张萛率部南进讨伐曹苮,赶走了曹苮。张坦从京师赶回,晋怀帝特下诏慰劳张轨,依准司马模所奏,下令诛杀曹苮。张轨大喜,赦免州内死罪以下的叛党。命令张萛率尹员、宋配领步兵骑兵三万余众讨伐曹苮,另派从事田迥、王丰率八百骑兵从姑臧西南出石驴,占据长宁。曹苮派麴晁在黄阪一线设防抵抗张萛大军。张萛从隐秘小道通过浩。。,在破羌与曹祛交战。张轨斩杀曹苮及其牙门将田嚣。
张轨派治中张阆送五千义兵及郡国秀才孝廉、赋税账簿、器甲土产交付京师。命令主管官吏详细察问凉州自建州以来高洁纯正遗弃富贵退隐世外以保持节操者;高才硕学著述经史者;为国为君临危不惧杀身殉义者;忠心进谏而获罪者;交涉应对随机行事而避免祸患者;武勇机智为时世排除灾难者;奸谄误主陷害忠贤者;等等都用文状呈报到州府。凉州父老莫不庆贺。光禄卿傅祗、太常挚虞送信给张轨,告诉京师饥荒匮乏,张轨马上派参军杜勋给朝廷献马五百匹、毯布三万匹。晋怀帝派使者进拜张轨为镇西将军、都督陇右诸军事,封霸城侯,又升张轨为车骑将军、开府辟召、仪同三司。授封的文书未到,而王弥就兵临洛阳,张轨派将军张斐、北宫纯、郭敷等率精锐骑兵五千人来保卫京师。及至京师陷落,张斐等皆被贼军杀害。中州人纷纷逃到凉州避难,张轨分割武威一部分设立武兴郡让避难者居住。太府主簿马鲂向张轨进言道:“四海动荡,天子未得反正,明公率凉州之兵直捣平阳,必将所向披靡,有征无战。不知明公担心什么而不采取这一行动?”张轨道:“这正是我所想的事。”又听说秦王已进入关中,便迅速传檄至关中,檄文说:“主上遇险,流落贼营,普天分崩,举国丧气。秦王天资卓越圣明仁德,神机武断以应天时。世祖之孙中,秦王今为长者。凡我大晋之人,食粮之民,占卜取卦克期效忠,光明险恶同心同步。应选择吉日,奉尊秦王登基继位。今日派前锋督护宋配率步兵骑兵二万,直抵长安,护卫天子,击退左右之敌。西中郎将张萛率中军三万,武威太守张。。率胡人骑兵二万络绎进发,将于仲秋中旬在临晋会师。”
不久秦王为皇太子,派使者前往凉州拜张轨为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张轨坚决辞谢。秦州刺史裴苞、东羌校尉贯与占据险要与朝廷断绝往来,张轨命令宋配率兵讨伐。西平人王叔与曹苮余党麴儒威逼前福禄令麴恪为君主,逮捕太守赵彝,与东边的裴苞等人相呼应。张萛回师讨伐,斩杀麴儒等。左督护阴预与裴苞在狭西交战,大败裴苞,裴苞逃到桑凶坞。这一年,北宫纯投降刘聪。皇太子派使者向张轨重申先前的授命,张轨坚决推辞。左司马窦涛向张轨进言道:“周公旦封于曲阜而不辞,姜子牙封于营丘而受命,这就是所谓明确国家法令,奖励有大功者。天下崩溃,主上流亡,凉州虽为边远之州,但明公不忘匡扶朝廷,因此朝廷推诚相待,嘉奖任命再三传送至州。明公应遵从朝廷旨意,以满足众人之心。”张轨依旧坚决不从。
当初,张萛平定麴儒,将首恶六百余家改迁别处。治中令狐浏说:“清除恶人,如同农夫除草,务必锄去草根,使草不能再滋生成长。今日应将叛党之家全部迁走,以绝后患。”张萛未加采纳。麴儒余党果然反叛,张萛进兵平定了此乱。
晋愍帝即位,晋封张轨为司空,张轨坚辞不受。太府参军索辅向张轨进言道:“从前用金贝皮币作买卖货币,消除了用粮食布帛度量交换的损耗。两汉制造五铢钱,贸易流通不息。泰始年间(265~274),河西地区荒废不堪,便不再使用钱币,割布分段来计钱数。绢布既被毁坏,交易起来又困难,只会徒然破坏女工的作业,使布帛不能制作衣服,实为严重的弊病。如今中州虽战乱不休,但凉州安定,应恢复使用五铢钱以畅通买卖贸易。”张轨采纳这一建议,建立制度,以布帛为标准,用钱交易,钱币便大为流行,凉州百姓获得便利。这时刘曜寇犯北地,张轨又派参军麴陶率三千人马保卫京都长安。晋愍帝派大鸿胪辛攀拜张轨为侍中、太尉、凉州牧、西平公,张轨又坚决辞谢。
张轨在凉州为官十三年后,卧病不起,临终前留下遗言道:“我平生对他人无甚恩惠,今日疾病垂危,大概命将告终了。我死后,文武将佐都应尽忠尽义,务必安抚百姓,上报国家,下安家室。我死后以普通棺木从简安葬,墓中不藏金玉。好好辅助我儿安逊,听从朝廷旨意。”上表朝廷请求立其子张萛为世子。终年六十。朝廷所赠谥号为武公。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出自西汉名将甘延寿和陈汤在攻灭匈奴郅支单于后对汉元帝的上疏中 。 俩人假传皇帝的圣旨,征调西域十五国兵和汉朝在西域的屯田军总计四万多人,进攻匈奴郅支单于最终大败郅支单于。因假传皇帝的圣旨而差点被砍头。这是他们的谢罪书。
于是延寿、汤上疏曰:“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康、虞,今有强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籓,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事下有司。丞相匡衡、御史大夫繁延寿以为:“郅支及名王首更历诸国,蛮夷莫不闻知。《月令》春:‘掩骼埋胔’之时,宜勿县。”车骑将军许嘉、右将军王商以为:“春秋夹谷之会,优施笑君,孔子诛之,方盛夏,首足异门而出。宜县十日乃埋之。”有诏将军议是。
《汉书卷七十傅常郑甘陈段传第四十 》
以下是甘延寿,陈汤传全文
甘延寿字君况,北地郁郅人也。少以良家子善骑射为羽林,投石拔距绝于等
伦,尝超逾羽林亭楼,由是迁为郎。试弁,为朝门,以材力爱幸。稍迁至辽东太
守,免官。车骑将军许嘉荐延寿为郎中,谏大夫,使西域都护、骑都尉,与副校
尉陈汤共诛斩郅支单于,封义成侯。薨,谥曰壮侯。传国至曾孙,王莽败,乃绝。
陈汤字子公,山阳瑕兵人也。少好书,博达善属文。家贫丐贷无节,不为州
里所称。西至长安求官,得太官献食丞。数岁,富平侯张勃与汤交,高其能。初
元二年,元帝诏列侯举茂材,勃举汤。汤待迁,父死不奔丧,司隶奏汤无循行,
勃选举故不以实,坐削户二百,会薨,因赐谥曰缪侯。汤下狱论。后复以荐为郎,
数求使外国。久之,迁西域副校尉,与甘延寿俱出。
先是,宣帝时匈奴乖乱,五单于争立,呼韩邪单于与郅支单于俱遣子入侍,
汉两受之。后呼韩邪单于身入称臣朝见,郅支以为呼韩邪破弱降汉,不能自还,
即西收右地。会汉发兵送呼韩邪单于,郅于由是遂西破呼偈、坚昆、丁令,兼三
国而都之。怨汉拥护呼韩邪而不助己,困辱汉使者汉乃始等。初元四年,遣使奉
献,因求侍子,愿为内附。汉议遣卫司马谷吉送之。御史大夫贡禹、博士匡衡以
为《春秋》之义“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今郅支单于乡化未醇,所在绝远,宜令
使者送其子至塞而还。吉上书言:“中国与夷狄有羁縻不绝之义,今既养全其子
十年,德泽甚厚,空绝而不送,近从塞还,示弃捐不畜,使无乡从之心,弃前恩,
立后怨,不便。议者见前江乃始无应敌之数,知勇俱困,以致耻辱,即豫为臣忧。
臣幸得建强汉之节,承明圣之诏,宣谕厚恩,不宜敢桀。若怀禽兽,加无道于臣,
则单于长婴大罪,必遁逃远舍,不敢近边。没一使以安百姓,国之计,臣之愿也。
愿送至庭。”上以示朝者,禹复争,以为吉往必为国取悔生事,不可许。右将军
冯奉世以为可遣,上许焉。既至,郅支单于怒,竟杀吉等。自知负汉,又闻呼韩
邪益强,遂西奔康居。康居王以女妻郅支,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康居甚尊敬郅
支,欲倚其威以胁诸国。郅支数借兵击乌孙,深入至赤谷城,杀略民人,驱畜产,
乌孙不敢追,西边空虚,不居者且千里。郅支单于自以大国,威名尊重,又乘胜
骄,不为康居王礼,怒杀康居王女及贵人、人民数百,或支解投都赖水中。发民
作城,日作五百人,二岁乃已。又遣使责阖苏、大宛诸国岁遗,不敢不予。汉遣
使三辈至康居求谷吉等死,郅支困辱使者,不肯奉诏,而因都护上书言:“居困
厄,愿归计强汉,遣子入侍。”其骄嫚如此。
建昭三年,汤与延寿出西域。汤为人沉勇有大虑,多策谋,喜奇功,每过城
邑山川,常登望。既领外国,与延寿谋曰:“夷狄畏服大种,其天性也。西域本
属匈奴,今郅支单于威名远闻,侵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画计,欲降服之。如
得此二国,北击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氏、山离乌弋,数年之间,城郭诸国危
矣。且其人剽悍,好战伐,数取胜,久畜之,必为西域患。郅支单于虽所在绝远,
蛮夷无金城强弩之守,如发屯田吏士,驱从乌孙众兵,直指其城下,彼亡则无所
之,守则不足自保,千载之功可一朝而成也。”延寿亦以为然,欲奏请之,汤曰:
“国家与公卿议,大策非凡所见,事必不从。”延寿犹与不听。会其久病,汤独
矫制发城郭诸国兵、车师戊己校尉屯田使士。延寿闻之,惊起,欲止焉。汤怒,
按剑叱延寿曰:“大众已集会,竖子欲沮众邪?延寿遂从之,部勒行陈,益置扬
威、白虎、合骑之校,汉兵,胡兵合四万余人,延寿、汤上疏自劾奏矫制,陈言
兵状。
即日引军分行,别为六校,其三校从南道逾葱岭径大宛,其三校都护自将,
发温宿国,从北道入赤谷,过乌孙,涉康居界,至阗池西。而康居副王抱阗将数
千骑,寇赤谷城东,杀略大昆弥千余人,驱畜产甚多,从后与汉军相及,颇寇盗
后重。汤纵胡兵击之,杀四百六十人,得其所略民四百七十人,还付大昆弥,其
马、牛、羊以给军食。又捕得抱阗贵人伊奴毒。
入康居东界,令军不得为寇。间呼其贵人屠墨见之,谕以威信,与饮盟遣去。
径引行,未至单于城可六十里,止营。复捕得康居贵人贝色子男开牟以为导。贝
色子即屠墨母之弟,皆怨单于,由是具知郅支情。
明日引行,未至城三十里,止营。单于遣使问:“汉兵何以来?”应曰:
“单于上书言居困厄,愿归计强汉,身入朝见。天子哀闵单于弃大国,屈意康居,
故使都护将军来迎单于妻子,恐左右惊动,故未敢至城下。”使数往来相答报。
延寿、汤因让之:“我为单于远来,而至今无名王大人见将军受事者,何单于忽
大计,失客主之礼也!兵来道远,人畜罢极,食度日尽,恐无以自还,愿单于与
大臣审计策。”
明日,前至郅支城都赖水上,离城三里,止营傅陈。望见单于城上立五采幡
帜,数百人披甲乘城,又出百余骑往来驰城下,步兵百余人夹门鱼鳞陈,讲习用
兵。城上人更招汉军曰“斗来!”百余骑驰赴营,营皆张弩持满指之,骑引却。
颇遣吏士射城门骑步兵,骑步兵皆入。延寿、汤令军闻鼓音皆薄城下,四周围城,
各有所守,穿堑,塞门户,卤楯为前,戟弩为后,昂射城中楼上人,楼上人下走。
土城外有重木城,从木城中射,颇杀伤外人。外人发薪烧木城。夜,数百骑欲出
外,迎射杀之。
初,单于闻汉兵至,欲去,疑康居怨己,为汉内应,又闻乌孙诸国兵皆发,
自以无所之。郅支已出,复还,曰:“不如坚守。汉兵远来,不能久攻。”单于
乃被甲在楼上,诸阏氏夫人数十皆以弓射外人。外人射中单于鼻,诸夫人颇死。
单于下骑,传战大内。夜过半,木城穿,中人却入土城,乘城呼。时,康居兵万
余骑分为十余处,四面环城,亦与相应和。夜,数奔营,不利,辄却。平明,四
面火起,吏士喜,大呼乘之,钲鼓声动地。康居兵引却。汉兵四面推卤楯,并入
土城中。单于男女百余人走入大内。汉兵纵火,吏士争入,单于被创死。军候假
丞杜勋斩单于首,得汉使节二及谷吉等所赍帛书。诸卤获以畀得者。凡斩阏氏、
太子、名王以下千五百一十八级,生虏百四十五人,降虏千余人,赋予城郭诸国
所发十五王。
于是延寿、汤上疏曰:“臣闻天下之大义,当混为一,昔有康、虞,今有强
汉。匈奴呼韩邪单于已称北藩,唯郅支单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为强
汉不能臣也。郅支单于惨毒行于民,大恶通于天。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
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槁
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事下有司。丞相匡衡、御史
大夫繁延寿以为:“郅支及名王首更历诸国,蛮夷莫不闻知。《月令》春:‘掩
骼埋胔’之时,宜勿县。”车骑将军许嘉、右将军王商以为:“春秋夹谷之会,
优施笑君,孔子诛之,方盛夏,首足异门而出。宜县十日乃埋之。”有诏将军议
是。
初,中书令石显尝欲以姊妻延寿,延寿不取。及丞相、御史亦恶其矫制,皆
不与汤。汤素贪,所卤获财物入塞多不法。司隶校尉移书道上,系吏士按验之。
汤上疏言:“臣与吏士共诛郅支单于,幸得禽灭,万里振旅,宜有使者迎劳道路。
今司隶反逆收系按验,是为郅支报仇也!”上立出吏士,令县道具酒食以过军。
既至,论功,石显、匡衡以为:“延寿、汤擅兴师矫制,幸得不诛,如复加爵土,
则后奉使者争欲乘危徼幸,生事于蛮夷,为国招难,渐不可开。”元帝内嘉延寿、
汤功,而重违衡、显之议,议久不决。
故宗正刘向上疏曰:“郅支单于囚杀使者吏士以百数,事暴扬外国,伤威毁
重,群臣皆闵焉。陛下赫然欲诛之,意未尝有忘。西域都护延寿、副校尉汤承圣
指,倚神灵,总百蛮之君,揽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绝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
搴歙侯之旗,斩郅支之首,县旌万里之外,扬威昆山之西,扫谷吉之耻,立昭明
之功,万夷慑伏,莫不惧震。呼韩邪单于见郅支已诛,且喜且惧,乡风驰义,稽
首来宾,愿守北藩,累世称臣。立千载之功,建万世之安,群臣大勋莫大焉。昔
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其《诗》曰:“啴々焞々,如霆
如雷,显允方叔,征伐猃狁,蛮荆来威。’《易》曰:‘有嘉折首,获匪其丑。’
言美诛首恶之人,而诸不顺者皆来从也。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
《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司马法》曰
‘军赏不逾月’,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盖急武功,重用人也。吉甫之归,周厚
赐之,其《诗》曰:‘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千里之镐
犹以为远,况万里之外,其勤至矣!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
久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昔齐桓公前有尊周之功,后有灭项之
罪;君子以功覆过而为之讳行事。贰师将军李广利捐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
四年这劳,而廑获骏马三十匹,虽斩宛王毋鼓之首,犹不足以复费,其私罪恶甚
多。孝武以为万里征伐,不录其过,遂封拜两侯、三卿、二千石百有余人。今康
居国强于大宛,郅支之号重于宛王,杀使者罪甚于留马,而延寿、汤不烦汉士,
不费斗粮,比于贰师,功德百之。且常惠随欲击之乌孙,郑吉迎自来之日逐,犹
皆裂土受爵。故言威武勤劳则大于方叔、吉甫,列功覆过则优于齐桓、贰师,近
事之功则高于安远、长罗,而大功未著,小恶数布,臣窃痛之!宜以时解县通籍,
除过勿治,尊宠爵位,以劝有功。”
于是天子下诏曰:“匈奴郅支单于背畔礼义,留杀汉使者、吏士,甚逆道理,
朕岂忘之哉!所以优游而不征者,重协师众,劳将帅,故隐忍而未有云也。今延
寿、汤睹便宜,乘时利,结城郭诸国,擅兴师矫制而征之。赖天地宗庙之灵,诛
讨郅支单于,斩获其首,及阏氏、贵人、名王以下千数。虽逾义干法,内不烦一
夫之役,不开府库之臧,因敌之粮以赡军用,立功万里之外,威震百蛮,名显四
海。为国除残,兵革之原息,边竟得以安。然犹不免死亡之患,罪当在于奉宪,
朕甚闵之!其赦延寿、汤罪,勿治。诏公卿议封焉。议者皆以为宜如军法捕斩单
于令。匡衡、石显以为“郅支本亡逃失国,窃号绝域,非真单于”。元帝取安远
侯郑吉故事,封千户,衡、显复争。乃封延寿为义成侯。赐汤爵关内侯,食邑各
三百户,加赐黄金百斤。告上帝、宗庙,大赦天下。拜延寿为长水校尉,汤为射
声校尉。
延寿迁城门校尉、护军都尉,薨于官。成帝初即位,丞相衡复奏:“汤以吏
二千石奉使,颛命蛮夷中,不正身以先下,而盗所收康居财物,戒官属曰绝域事
不复校。虽在赦前,不宜处位。”汤坐免。
后汤上书言康居王侍子非王子也。按验,实王子也。汤下狱当死。太中大夫
谷永上疏讼汤曰:“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仄席而坐;赵有廉颇、马服,
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乡沙幕。由是言之,战克之
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窃见关内
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护,忿郅支之无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愊亿,义勇奋
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逾集都赖,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
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西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今
汤坐言事非是,幽囚久系,历时不决,执宪之吏欲致之大辟。昔白起为秦将,南
拔郢都,北坑赵括,以纤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汤亲秉钺,
席卷喋血万里之外,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无
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
人,尚加帷盖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鼙鼓之声,不察《周书》之
意,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厉死
难之臣也。”书奏,天子出汤,夺爵为士伍。
后数岁,西域都护段会宗为乌孙兵所围,驿骑上书,愿发城郭敦煌兵以自救。
丞相王商、大将军王凤及百僚议数日不决。凤言:“汤多筹策,习外国事,可问。”
上召汤见宣室。汤击郅支时中塞病,两臂不诎申。汤入见,有诏毋拜,示以会宗
奏。汤辞谢,曰:“将相九卿皆贤材通明,小臣罢癃,不足以策大事。”上曰:
“国家有急,君其毋让。”对曰:“臣以为此必无可忧也。”上曰:“何以言之?”
汤曰:“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
犹三而当一。又兵法曰‘客倍而主人半然后敌’,今围会宗者人众不足以胜会宗,
唯陛下勿忧!且兵轻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今会宗欲发城郭敦煌,历时乃至,
所谓报仇之兵,非救急之用也!”上曰:“奈何?其解可必乎?度何时解?”汤
知乌孙瓦合,不能久攻,故事不过数日。因对曰:“已解矣!”诎指计其日,曰:
“不出五日,当有吉语闻。”居四日,军书到,言已解。大将军凤奏以为从事中
郎,莫府事一决于汤。汤明法令,善因事为势,纳说多从。常受人金钱作章奏,
卒以此败。
初,汤与将作大匠解万年相善。自元帝时,渭陵不复徙民起邑。成帝起初陵,
数年后,乐霸陵曲亭南,更营之。万年与汤议,以为:“武帝时工杨光以所作数
可意,自致将作大匠,及大司农、中丞耿寿昌造杜陵赐爵关内侯,将作大匠乘马
延年以劳苦秩中二千石;今作初陵而营起邑居,成大功,万年亦当蒙重赏。子公
妻家在长安,儿子生长长安,不乐东方,宜求徙,可得赐田宅,俱善。”汤心利
之,即上封事言:“初陵,京师之地,最为肥美,可立一县。天下民不徙诸陵三
十余岁矣,关东富人益众,多规良田,役使贫民,可徙初陵,以强京师,衰弱诸
侯,又使中家以下得均贫富,汤愿与妻子家属徙初陵,为天下先。”于是天子从
其计,果起昌陵邑,后徙内郡国民。万年自诡三年可成,后卒不就,群臣多言其
不便者。下有司议,皆曰:“昌陵因卑为高,积土为山,度便房犹在平地上,客
土之中不保幽冥之灵,浅外不固,卒徒工庸以巨万数,至然脂火夜作,取土东山,
且与谷同贾。作治数年,天下遍被其劳,国家罢敝,府臧空虚,下至众庶,熬熬
苦之。故陵因天性,据真土,处势高敞,旁近祖考,前又已有十年功绪,宜还复
故陵,勿徙民。”上乃下诏罢昌陵,语在《成纪》。丞相、御史请废昌陵邑中室,
奏未下,人以问汤:“第宅不彻,得毋复发徙?”汤曰:“县官且顺听群臣言,
犹且复发徙之也。”
时,成都侯商新为大司马卫将军辅政,素不善汤。商闻此语,白汤惑众,下
狱治,按验诸所犯。汤前为骑都尉王莽上书言:“父早死,独不封,母明君共养
皇太后,尤劳苦,宜封。”竟为新都侯。后皇太后同母弟苟参为水衡都尉,死,
子伋为侍中,参妻欲为伋求封,汤受其金五十斤,许为求比上奏。弘农太守张
匡坐臧百万以上,狡猾不道,有诏即讯,恐下狱,使人报汤。汤为讼罪,得逾
冬月,许射钱二百万,皆此类也。事在赦前。后东莱郡黑龙冬出,人以问汤,汤
曰:“是所谓玄门开。微行数出,出入不时,故龙以非时出也。”又言当复发徙,
传相语者十余人。丞相御史奏:“汤惑众不道,妄称诈归异于上,非所宜言,大
不敬。”廷尉增寿议,以为:“不道无正法,以所犯剧易为罪,臣下承用失其中,
故移狱廷尉,无比者先以闻,所以正刑罚,重人命也。明主哀悯百姓,下制书罢
昌陵勿徙吏民,已申布。汤妄以意相谓且复发徙,虽颇惊动,所流行者少,百姓
不为变,不可谓惑众。汤称诈,虚设不然之事,非所宜言,大不敬也。”制曰:
“廷尉增寿当是。汤前有讨郅支单于功,其免汤为庶人,徙边。”又曰:“故将
作大匠万年佞邪不忠,妄为巧诈,多赋敛,烦繇役,兴卒暴之作,卒徒蒙辜,死
者连属,毒流众庶,海内怨望。虽蒙赦令,不宜居京师。”于是汤与万年俱徙敦
煌。久之,敦煌太守奏:“汤前亲诛郅支单于,威行外国,不宜近边塞。”诏徙
安定。
议郎耿育上书言便宜,因冤讼汤曰;“延寿、汤为圣汉扬钩深致远之威,雪
国家累年之耻,讨绝域不羁之君,系万里难制之虏,岂有比哉!先帝嘉之,仍下
明诏,宣著其功,改年垂历,传之无穷。应是,南郡献白虎,边陲无警备。会先
帝寝疾,然犹垂意不忘,数使尚书责问丞相,趣立其功。独丞相匡衡排而不予,
封延寿、汤数百户,此功臣战士所以失望也。孝成皇帝承建业之基,乘征伐之威,
兵革不动,国家无事,而大臣倾邪,谗佞在朝,曾不深惟本末之难,以防未然之
戒,欲专主威,排妒有功,使汤块然被冤拘囚,不能自明,卒以无罪,老弃敦煌,
正当西域通道,令威名折冲之臣旅踵及身,复为郅支遗虏所笑,诚可悲也!至今
奉使外蛮者,未尝不陈郅支之诛以扬汉国之盛。夫援人之功以惧敌,弃人之身以
快谗,岂不痛哉!且安不忘危,盛必虑衰,今国家素无文帝累年节俭富饶之畜,
又无武帝荐延枭俊禽敌之臣,独有一陈汤耳!假使异世不及陛下,尚望国家追录
其功,封表其墓,以劝后进也。汤幸得身当圣世,功曾未久,反听邪臣鞭逐斥远,
使亡逃分窜,死无处所。远览之士,莫不计度,以为汤功累世不可及,而汤过人
情所有,汤尚如此,虽复破绝筋骨,暴露形骸,犹复制于唇舌,为嫉妒之臣所系
虏耳。此臣所以为国家尤戚戚也。”书奏,天子还汤,卒于长安。
天佑从数骑驰入城,谕军士献首恶,众心稍定
译文:蔡天佑率领几个骑兵飞驰进入城内,晓谕军士们献出元凶来,人们惊魂未定的心方才稍微安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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