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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酷吏列传
【原文、注释与翻译】
孔子曰①:“导之以政②,齐之以刑③,民免而无耻④。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⑤。”老氏称⑥:“上德不德,是以有德⑦;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⑧。”“法令滋章⑨,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⑩!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11)。昔天下之网尝密矣(11)然*伪萌起(13),其极也(14),上下相遁(15),至于不振(16)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17),非武健严酷(18),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19)!言道德者,溺其职矣(20)。故曰“听讼,吾犹人也(21),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22)”。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23),斫雕而为朴(24),网漏于吞舟之鱼(25),而吏治(26),不至于*,黎民艾安(27)。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28)。
①以下所引的几句话出自《论语·为政》篇。②导:引导。《论语》作“道”,通“导”。政:政令。③齐:整齐。此为约束之意。④免:免于死罪。⑤格:革。此言百姓革除坏毛病而走上正路。按程树德《论语集释》引黄式三语曰:“格、革,音义并同,当训为革。”⑥老氏:指老子李耳。以下引文前四句出自《老子》第三十八章,后二句出自《老子》第五十七章。⑦上德: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德:不表现为形式上的德。按陈鼓应《老子注译及评介》:“上德的人,因任自然,不表现为形式上的德。”是以:因此。有德:实际上是有德的。⑧下德:道德低下的人。不失德:竟谓执守形式上的德。无德:没有实际的德。⑨滋章:越发严酷。章,通“彰”,此为森严酷烈的意思。⑩信哉:可信啊。是言:这些话。(11)具:工具。制治:管理政治。清:政治清明。浊:政治污浊。(12)昔:从前。此指秦朝。网:法网。(13)*邪:*邪欺诈。萌起:不断产生。(14)极:极点,指情况最严重之时。(15)遁:欺瞒。(16)振:振作。(17)救火扬沸:意谓无济于事。按“救火”是负薪救火。“扬沸”。是扬汤(热水)止沸(热水)。(18)武健:强健有力。严酷:指严厉的法令。(19)恶:何。(20)溺其职:丧失其职。(21)听讼:判案。按此三句出自《论语·颜渊》篇。吾:孔丘自称。犹人:与别人相等。(22)下士:愚蠢浅陋的人。按此句出自《老子》第四十一章。(23)觚(gū,姑):古代有梭角的酒器。圜(yuán,元):通“圆”。按这句喻汉代的法制较秦代有重大变化。(24)斫(zhuó,浊):砍削。雕:指雕刻的花纹。朴(pǔ,仆):本。此指本来的状态。此句说汉代法律重视本质,不重形式。(25)吞舟之鱼:指大鱼。此句言汉法宽疏。(26)吏治:官吏的治绩。:纯厚盛美。(27)艾(yì,义)安:太平无事。艾,通“乂”。(28)彼:指宽厚。此:指酷刑。
孔子说;“用政治法令来引导百姓,用刑罚来约束百姓,百姓可以免于犯罪,但却没有羞耻之心。如果用道德来引导百姓,用礼仪来约束百姓,那么百姓就会有羞耻之心,并改正错误,走上正道。”老子说:“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表现在形式上的德,因此才有德;道德低下的人,执守着形式上的德,因此没有实际的德。”“法令越是严酷,盗贼反而更多。”太史公说:这些话可信啊!汉令是政治的工具,而不是管理政治清浊的根源。从前天下的法网是很密的,但是*邪诈伪的事情却产生出来,这情况发展到最严重的时候,官吏和百姓竟然相互欺骗,达到国家一蹶不振的地步。在这个时候,官吏管理政事就象抱薪救火,扬汤止沸一样,如果不用强健有力的人和严酷的 法令,怎么能胜其任而愉快呢?如果让倡言道德的人来干这些事,一定会失职的。所以孔子说:“审理诉讼,我同别人一样;一定要有不同,那就让人们不要再发生诉讼的事。”老子说:“愚蠢浅漏的人听到道德之言,就会大笑起来。”这些话并不是虚妄之言。汉朝建立后,破坏了方形的,换成圆形的,对秦朝法律作了较大变动,如同砍掉外部的雕饰,露出质朴自然的本质一样,法律由繁苛而至宽简,就像可以漏掉吞舟之鱼的鱼网,然而官吏的治绩纯厚美盛,不至于做出*邪之事,百姓也都平安无事。由此可见,国家政治的美好,在于君王的宽厚,而不在法律的严酷。
高后时①,酷吏独有侯封②,刻轹宗室③,侮辱功臣。吕氏已败④,遂(禽)〔夷〕侯封之家⑤。孝景时,晁错以刻深⑥,颇用术辅其资⑦,而七国之乱⑧,发怒于错,错卒以被戮⑨。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⑩。
①高后:即汉高祖的皇后吕雉。②酷吏:以施行严苛酷烈刑法而闻名的官吏。③刻轹:(lì,立):苛刻欺压。宗室:皇族。④公元前一八○年 ,吕后死去,其族人吕禄、吕产等欲夺权,被周勃和陈平等铲除消灭。⑤夷:铲除,消灭。⑥刻深:刻苛严峻。⑦术:法术。资:才能。按晁错事见卷一百一《袁盎晁错列传》。⑧七国之乱:指吴、楚七国反叛汉王朝的武装叛乱。事详卷一百六《吴王濞列传》。⑨卒:终于。戮:杀。按七国叛乱后,袁盎诬陷晁错,景帝为了自己的利益,杀了晁错。⑩之属:之辈。
高后时代,酷吏只有侯封,苛刻欺压皇族,侵犯侮辱有功之臣。诸吕彻底失败后,朝廷就杀了侯封的全家。孝景帝时代,晁错用心苛刻严酷,多用法术来施展他的才能,因而吴、楚等七国叛乱,把愤怒发泄到晁错身上,晁错因此被杀。这以后有郅都和宁成之辈。
郅都者,杨人也①。以郎事孝文帝②。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于朝③。尝从入上林④,贾姬如厕⑤,野彘卒入厕⑥。上目都⑦,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⑧,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⑨?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⑩!”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11)。
济南氏宗人三百余家(12),豪猾(13),二千石莫能制(14),于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氏首恶(15),余皆股栗(16)。居岁余,郡中不拾遗。旁十余郡守畏都如大府(17)。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18),问遗无所受(19),请寄无所听(20)。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21),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22)。”
郅都迁为中尉(23),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24)。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征诣中尉府对薄(25),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26),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27)。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28),都免归家。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29),而使道之官(30),得以便宜从事(31)。匈奴素闻郅都节(32),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33)。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34),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35)。匈奴患之。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36)。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于是遂斩郅都。
①杨:地名。②事:事奉。③面折:当面使人折服。④上林:即上林苑。⑤贾姬:汉景帝的一位姬妾。如:往。⑥野彘(zhì,至):野猪。卒(cù,醋):通“猝”,突然。⑦目:用眼示意。⑧持兵:拿着兵器。⑨亡:失掉。复:又。宁:难道。贾姬等:同贾姬一样的人。⑩奈……何:对……怎么办。(11)宗庙:帝王的祖庙,这里代指朝廷。(11)宗人:同宗之人。(13)豪猾:强横*猾。(14)二千石:俸禄为二千石的官员,此指济南太守。(15)族灭:把整个家族的人全部杀死。首恶,指郡中以姓为首作恶的人。(16)股栗:大腿发抖。此极言恐惧之状。栗:通“栗”。(17)大府:高层官府。按济南府本与周围郡府同级,但因惧怕郅都,故那些郡府的太守济南府视为比自己高的上级官府。(18)公廉:公正而廉洁。私书:私人求情的信。(19)问遗(wèi,魏):送礼。(20)请寄:私人请托。(21)倍:通“背”。背弃。仕:当官。(22)奉职:奉公尽职。死节:为节操而死。官下:当官的职位之上。顾:挂念。妻子:老婆与孩子。(23)迁:提升官职。(24)条侯:指丞相周亚夫。至贵:最高贵。倨:傲慢。揖丞相:向丞相作揖。此言郅都不阿附权贵,见到至尊贵的丞相,也只是依礼而行。揖:拱手之礼。(25)临江王:景帝太子刘荣,后因其母贾姬失宠,被废除太子之位,封为临江王。公元前一四六年,他被控犯有侵占宗庙罪,召到中尉府受审,遂自杀。这里所记即此事。征:召。诣:到……去。对簿:在公堂受审。(26)刀笔:古代书写工具。为书:写信。谢上:向皇上谢罪。(27)魏其侯:窦婴。以间:在暗中,即秘密地。与,给。(28)危法:严峻之法。中(zhòng,重):中伤。这里有弹劾的意思。(29)节:使者的信物。(30)便道之官:乘便取道上任,不必至朝廷谢恩。之,官:上任,赴任。(31)便宜从事: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处理,不必奏请。(32)节:行事。(33)竟:终。(34)至:竟然。偶人:木偶人。(35)惮:怕。(36)中都以汉法:用汉朝法律中伤郅都,使他构成死罪。
郅都是杨县人,以郎官的身份服事孝文帝。景帝时代,郅都当了中郎将,敢于向朝廷直言进谏,在朝廷上当面使人折服。他曾经跟随天子到上林苑,贾姬到厕所去,野猪突然闯进厕所。皇上用眼示意郅都,郅都不肯行动。皇上想亲自拿着武器去救贾姬,郅都跪在皇上面前说:“失掉一个姬妾,还会有个姬妾进宫,天下难道会缺少贾姬这样的人吗?陛下纵然看轻自已,而祖庙和太后怎么办呢?”皇上回转身来,野猪也离开了。太后听说了这件事,赏赐郅都黄金百斤,从此重视郅都。
济南姓的宗族共有三百多家,强横*滑,济南太守不能治服他们,于是汉景帝就任命郅都当济南太守。郅都来到济南郡所,就把氏家族首恶分子的全家都杀了,其余姓坏人都吓得大腿发抖。过了一年多,济南郡路不拾遗。周围十多个郡的郡守畏惧郅都就象畏惧上级官府一样。
郅都为人勇敢,有气力,公正廉洁,不翻开私人求情的信,送礼,他不接受,私人的请托他不听。他常常自己说:“已经背离父母而来当官,我就应当在官位上奉公尽职,保持节操而死,终究不能顾念妻子儿女。”
郅都调升中尉之官,丞相周亚夫官最高而又傲慢,而郅都见到他只是作揖,并不跪拜。这时,百姓质朴,怕犯罪,都守法自重,郅都却自首先施行严酷的刑法,以致执法不畏避权贵和皇亲,连列侯和皇族之人见到他,都要侧目而视,称呼他为“苍鹰”。
临江王被召到中尉府受审问,临江王想得到书写工具,给皇上写信,表示谢罪,郅都却告诉官吏不给他书写工具。魏其侯派人暗中给临江王送去书写工具。临江王给皇上写了谢罪的信,于是就自杀了。窦太后听到这个消息,发怒了,用严法中伤郅都,郅都被免官归家。汉景帝就派使者拿着符节任命郅都为雁门太守,并让他乘便取道上路,直接去雁门上任,根据实际情况独立处理政事。匈奴人一向听说郅都有操节,现在由他守卫边境,所以匈奴人便领兵离开汉朝边境,直到郅都死去时,一直没敢*近雁门。匈奴甚至做了像郅都模样的木偶人,让骑兵们奔跑射击,没有人能射中,害怕郅都到了如此的程度。匈奴人以郅都为祸患。窦太后最后竟以汉朝法律中伤郅都,景帝说:“郅都是忠臣。”想释放他。窦太后说:“临江王难道就不是忠臣吗?”于是就把郅都杀了。
宁成者,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①,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②;为人上,操下如束湿薪③。滑贼任威④。稍迁至济南都尉⑤,而郅都为守。始前数尉皆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⑥,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⑦。都素闻其声⑧,于是善遇,与结欢。久之,郅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于是上召宁成为中尉。其治郊郅都⑩,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11),抵罪髡钳(12)。是时九卿罪死即死 (13),少被刑(14),而成极刑(15),自以为不复收(16),于是解脱(17),诈刻传出关归家(18)。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万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贷买陂田千余顷(19),假贫民(20),役使数千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金(21),为任侠(22),持吏长短(23),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于郡守。
①好气:好胜。②陵:欺。③操下:控制下属。④滑贼:狡猾凶狠。任威:任意使威。⑤稍:渐渐。⑥步入府:步行进入太守府。因:通过。谒:拜见。⑦直:径直。陵:超越。⑧声:名望。⑨暴:凶残暴虐。⑩效:学习。(11)毁:指责。短:缺点。(12)抵罪:判罪。髡(kūn,昆)钳:髡刑与钳刑。按剃光头发的刑罚称髡,拿铁环束脖称钳。(13)九卿:秦朝时中央政府各部长官的总称。罪:犯罪。(14)被:加。(15)极刑:最重的刑法,这里指髡钳。(16)收:录用。(17)解脱:解开刑具。(18)传:出关的证明文件。文字刻于木板之上。(19)贳(shi,世):赊欠。陂(bēi,碑)田:有水可灌溉的田地。(20)假:出租。(21)致:得到。产:财产。(22)任侠:专做制强扶弱,抱打不平之事。(23)持:掌握,要挟。长短:指是非。
宁成是穰县人,做侍卫随从之官服事汉景帝。他为人好胜,做人家的小官时,一定要欺陵他的长官;做了人家的长官,控制下就象捆绑湿柴一样随便。他狡猾凶残,任性使威,逐渐升官,当了济南都尉,这时郅都是济南太守。在此之前的几个都尉都是步行走入太守府,通过下级官吏传达,然后进见太守,就象县令进见太守一样,他们畏惧郅都就是这个样子。等到宁成前来,却一直越过郅都,走到他的上位。郅都一向听说过他的名声,于是很好地对待他,同他结成友好关系。过了好久,郅都死去,后来长安附近皇族中的好多人凶暴犯法,于是皇上召来宁成当了中尉,他的治理办法仿效郅都,他的廉洁不如郅都,但是皇族豪强人人都恐惧不宁。
汉武帝即位,宁成改任为内史。外戚们多诽谤宁成的缺点,他被依法叛处剃发和以铁缚脖子的刑罚,这时九卿犯罪该处死的就处死,很少遭受一般刑罚,而宁成却遭受极重的刑罚,他自己认为朝廷不会再用他当官,于是就解脱刑具,私刻假的有关文件,出了函谷关回到家中。他杨言说;“当官做不到二千石一级的高官,经商挣不到一千万贯钱,怎能同别人相比呢?”于是他借钱买了一千多顷可灌溉的土地,出租给贫苦的百姓,给他种地受奴役的有几千家。几年以后,遇上大赦。他已有了几千斤黄金的家产,专好抱打不平,掌握官吏们的短处,出门时有几十个骑马的人跟随其后。他驱使百姓的权威比郡守还大。
周阳由者,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①,故因姓周阳氏。由以宗家任为郎②,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③,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④;所憎者,曲法诛灭之⑤。所居郡,必夷其豪⑥。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及汲黯俱为忮⑦,司马安之文恶⑧,俱在二千石列⑨,同车未尝敢均茵伏⑩。
由后为河东都尉,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罪。胜屠公抵罪(11),义不受刑(12),自杀,而由弃市。
自宁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13),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14)。
①赵兼:汉高帝之妾赵美人的弟弟。以:凭。淮南王:指汉高帝小儿子刘长。侯周阳:当了周阳侯。②宗家:意谓帝王的外戚。③尚:崇尚。循:沿。此指按法行事。④挠法:枉法。⑤曲法:歪曲法律。⑥夷:平灭。⑦忮:强狠。按泷川资言《史记会注考证》:“《汉书》无‘与’字、‘俱’字。忮,害也狠也。”⑧文恶:用法律条文害人。按《史记集解》引《汉书音义》曰:“(文恶)以文法伤害人。”又卷一百二十《汲郑列传》:“黯姑姊子司马安,文深巧善宦。”⑨列:同列。此指官位相等。⑩均:等。茵:车坐垫。伏:指车前横木,即车轼。此言黯与司马安皆惧周阳由,不敢与他争高低。(11)当:判刑。(12)义:道义。(13)巧法:用巧诈的手段对待法律。(14)大抵:大多。
周阳由,他父亲赵兼以淮南王刘长舅父的身份被封为周阳侯,所以姓周阳。周阳由因为是外戚被任命为郎官,服事孝文帝和孝景帝。景帝时,周阳由当了郎官。汉武帝即位后,官员处理政事,崇尚遵循法度,谨慎行事,然而周阳由在二千石一级的官员中,是最暴虐残酷、骄傲放纵的人。他所喜爱的,如果犯了死罪,就曲解法律使那人活下来;他所憎恶的,他就歪曲法令把他杀死。他在哪个郡当官,就一定要消灭那个郡的豪门。他当郡太守,就把都尉视同县令一般。他当都尉,必定欺凌太守,侵夺他的权力。他和汲黯都属于强狠之人,还有司马安善用法令条文害人,都身居二千石官员的行列,可是汲黯与司马安若与周阳由同车都不敢和周阳由均分坐垫与同伏车栏。
周阳由后来当了河东郡的都尉,经常同郡太守申屠公争权,互相告状,结果申公被判决有罪,但他坚持道义,不肯接受刑罚而自杀,周阳由被处以弃市之刑。
从宁成、周阳由之后,政事更加繁杂,百姓用巧诈的手段对付法律,多数官吏治理政事都象宁成和周阳由一样。
建议再找找,酷吏列传第六十二是卷一百二十二。
原文如下:
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昔天下之网尝密矣,然奸伪萌起,其极也,上下相遁,至於不振。当是之时,吏治若救火扬沸,非武健严酷,恶能胜其任而愉快乎!言道德者,溺其职矣。故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下士闻道大笑之」。非虚言也。汉兴,破觚而为圜,斫雕而为朴,网漏於吞舟之鱼,而吏治烝烝,不至於奸,黎民艾安。由是观之,在彼不在此。
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刻轹宗室,侵辱功臣。吕氏已败,遂侯封之家。孝景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於错,错卒以被戮。其后有郅都、宁成之属。
郅都者,杨人也。以郎事孝文帝。孝景时,都为中郎将,敢直谏,面折大臣於朝。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彘卒入厕。上目都,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贾姬,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复一姬进,天下所少宁贾姬等乎?陛下纵自轻,柰宗庙太后何!」上还,彘亦去。太后闻之,赐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
济南瞷氏宗人三百馀家,豪猾,二千石莫能制,於是景帝乃拜都为济南太守。至则族灭瞷氏首恶,馀皆股栗。居岁馀,郡中不拾遗。旁十馀郡守畏都如大府。
都为人勇,有气力,公廉,不发私书,问遗无所受,请寄无所听。常自称曰:「已倍亲而仕,身固当奉职死节官下,终不顾妻子矣。」
郅都迁为中尉。丞相条侯至贵倨也,而都揖丞相。是时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独先严酷,致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见都侧目而视,号曰「苍鹰」。
临江王徵诣中尉府对簿,临江王欲得刀笔为书谢上,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间与临江王。临江王既为书谢上,因自杀。窦太后闻之,怒,以危法中都,都免归家。孝景帝乃使使持节拜都为雁门太守,而便道之官,得以便宜从事。匈奴素闻郅都节,居边,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门。匈奴至为偶人象郅都,令骑驰射莫能中,见惮如此。匈奴患之。窦太后乃竟中都以汉法。景帝曰:「都忠臣。」欲释之。窦太后曰:「临江王独非忠臣邪?」於是遂斩郅都。
宁成者,穰人也。以郎谒者事景帝。好气,为人小吏,必陵其长吏;为人上,操下如束湿薪。滑贼任威。稍迁至济南都尉,而郅都为守。始前数都尉皆步入府,因吏谒守如县令,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都素闻其声,於是善遇,与结驩。久之,郅都死,后长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於是上召宁成为中尉。其治效郅都,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为内史。外戚多毁成之短,抵罪髡钳。是时九卿罪死即死,少被刑,而成极刑,自以为不复收,於是解脱,诈刻传出关归家。称曰:「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乃贳贷买陂田千馀顷,假贫民,役使数千家。数年,会赦。致产数千金,为任侠,持吏长短,出从数十骑。其使民威重於郡守。
周阳由者,其父赵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阳,故因姓周阳氏。由以宗家任为郎,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时,由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谨甚,然由居二千石中,最为暴酷骄恣。所爱者,挠法活之;所憎者,曲法诛灭之。所居郡,必夷其豪。为守,视都尉如令。为都尉,必陵太守,夺之治。与汲黯俱为忮,司马安之文恶,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伏。
由后为河东都尉,时与其守胜屠公争权,相告言罪。胜屠公当抵罪,义不受刑,自杀,而由弃市。
自宁成、周阳由之后,事益多,民巧法,大抵吏之治类多成、由等矣。
赵禹者,斄人。以佐史补中都官,用廉为令史,事太尉亚夫。亚夫为丞相,禹为丞相史,府中皆称其廉平。然亚夫弗任,曰:「极知禹无害,然文深,不可以居大府。」今上时,禹以刀笔吏积劳,稍迁为御史。上以为能,至太中大夫。与张汤论定诸律令,作见知,吏传得相监司。用法益刻,盖自此始。
张汤者,杜人也。其父为长安丞,出,汤为儿守舍。还而鼠盗肉,其父怒,笞汤。汤掘窟得盗鼠及馀肉,劾鼠掠治,传爰书,讯鞫论报,并取鼠与肉,具狱磔堂下。其父见之,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大惊,遂使书狱。父死后,汤为长安吏,久之。
周阳侯始为诸卿时,尝系长安,汤倾身为之。及出为侯,大与汤交,遍见汤贵人。汤给事内史,为宁成掾,以汤为无害,言大府,调为茂陵尉,治方中。
武安侯为丞相,徵汤为史,时荐言之天子,补御史,使案事。治陈皇后蛊狱,深竟党与。於是上以为能,稍迁至太中大夫。与赵禹共定诸律令,务在深文,拘守职之吏。已而赵禹迁为中尉,徙为少府,而张汤为廷尉,两人交驩,而兄事禹。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毋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见文法辄取,亦不覆案,求官属阴罪。汤为人多诈,舞智以御人。始为小吏,乾没,与长安富贾田甲、鱼翁叔之属交私。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己心内虽不合,然阳浮慕之。
是时上方乡文学,汤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补廷尉史,亭疑法。奏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谳决法廷尉,絜令扬主之明。奏事即谴,汤应谢,乡上意所便,必引正、监、掾史贤者,曰:「固为臣议,如上责臣,臣弗用,愚抵於此。」罪常释。即奏事,上善之,曰:「臣非知为此奏,乃正、监、掾史某为之。」其欲荐吏,扬人之善蔽人之过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予监史深祸者;即上意所欲释,与监史轻平者。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诋;即下户羸弱,时口言,虽文致法,上财察。於是往往释汤所言。汤至於大吏,内行修也。通宾客饮食。於故人子弟为吏及贫昆弟,调护之尤厚。其造请诸公,不避寒暑。是以汤虽文深意忌不专平,然得此声誉。而刻深吏多为爪牙用者,依於文学之士。丞相弘数称其美。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狱,皆穷根本。严助及伍被,上欲释之。汤争曰:「伍被本画反谋,而助亲幸出入禁闼爪牙臣,乃交私诸侯如此,弗诛,后不可治。」於是上可论之。其治狱所排大臣自为功,多此类。於是汤益尊任,迁为御史大夫。
会浑邪等降,汉大兴兵伐匈奴,山东水旱,贫民流徙,皆仰给县官,县官空虚。於是丞上指,请造白金及五铢钱,笼天下盐铁,排富商大贾,出告缗令,鉏豪强并兼之家,舞文巧诋以辅法。汤每朝奏事,语国家用,日晏,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於汤。百姓不安其生,骚动,县官所兴,未获其利,奸吏并侵渔,於是痛绳以罪。则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咸指汤。汤尝病,天子至自视病,其隆贵如此。
匈奴来请和亲,群臣议上前。博士狄山曰:「和亲便。」上问其便,山曰:「兵者凶器,未易数动。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乃遂结和亲。孝惠、高后时,天下安乐。及孝文帝欲事匈奴,北边萧然苦兵矣。孝景时,吴楚七国反,景帝往来两宫间,寒心者数月。吴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天下富实。今自陛下举兵击匈奴,中国以空虚,边民大困贫。由此观之,不如和亲。」上问汤,汤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汤乃诈忠。若汤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诋诸侯,别疏骨肉,使蕃臣不自安。臣固知汤之为诈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虏入盗乎?」曰:「不能。」曰:「居一县?」对曰:「不能。」复曰:「居一障间?」山自度辩穷且下吏,曰:「能。」於是上遣山乘鄣。至月馀,匈奴斩山头而去。自是以后,群臣震慴。
汤之客田甲,虽贾人,有贤操。始汤为小吏时,与钱通,及汤为大吏,甲所以责汤行义过失,亦有烈士风。
汤为御史大夫七岁,败。
河东人李文尝与汤有却,已而为御史中丞,恚,数从中文书事有可以伤汤者,不能为地。汤有所爱史鲁谒居,知汤不平,使人上蜚变告文奸事,事下汤,汤治论杀文,而汤心知谒居为之。上问曰:「言变事纵迹安起?」汤详惊曰:「此殆文故人怨之。」谒居病卧闾里主人,汤自往视疾,为谒居摩足。赵国以冶铸为业,王数讼铁官事,汤常排赵王。赵王求汤阴事。谒居尝案赵王,赵王怨之,并上书告:「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谒居病死,事连其弟,弟系导官。汤亦治他囚导官,见谒居弟,欲阴为之,而详不省。谒居弟弗知,怨汤,使人上书告汤与谒居谋,共变告李文。事下减宣。宣尝与汤有却,及得此事,穷竟其事,未奏也。会人有盗发孝文园瘗钱,丞相青翟朝,与汤约俱谢,至前,汤念独丞相以四时行园,当谢,汤无与也,不谢。丞相谢,上使御史案其事。汤欲致其文丞相见知,丞相患之。三长史皆害汤,欲陷之。
始长史朱买臣,会稽人也。读春秋。庄助使人言买臣,买臣以楚辞与助俱幸,侍中,为太中大夫,用事;而汤乃为小吏,跪伏使买臣等前。已而汤为廷尉,治淮南狱,排挤庄助,买臣固心望。及汤为御史大夫,买臣以会稽守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数年,坐法废,守长史,见汤,汤坐床上,丞史遇买臣弗为礼。买臣楚士,深怨,常欲死之。王朝,齐人也。以术至右内史。边通,学长短,刚暴强人也,官再至济南相。故皆居汤右,已而失官,守长史,诎体於汤。汤数行丞相事,知此三长史素贵,常凌折之。以故三长史合谋曰:「始汤约与君谢,已而卖君;今欲劾君以宗庙事,此欲代君耳。吾知汤阴事。」使吏捕案汤左田信等,曰汤且欲奏请,信辄先知之,居物致富,与汤分之,及他奸事。事辞颇闻。上问汤曰:「吾所为,贾人辄先知之,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汤不谢。汤又详惊曰:「固宜有。」减宣亦奏谒居等事。天子果以汤怀诈面欺,使使八辈簿责汤。汤具自道无此,不服。於是上使赵禹责汤。禹至,让汤曰:「君何不知分也。君所治夷灭者几何人矣?今人言君皆有状,天子重致君狱,欲令君自为计,何多以对簿为?」汤乃为书谢曰:「汤无尺寸功,起刀笔吏,陛下幸致为三公,无以塞责。然谋陷汤罪者,三长史也。」遂自杀。
汤死,家产直不过五百金,皆所得奉赐,无他业。昆弟诸子欲厚葬汤,汤母曰:「汤为天子大臣,被污恶言而死,何厚葬乎!」载以牛车,有棺无椁。天子闻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尽案诛三长史。丞相青翟自杀。出田信。上惜汤。稍迁其子安世。
赵禹中废,已而为廷尉。始条侯以为禹贼深,弗任。及禹为少府,比九卿。禹酷急,至晚节,事益多,吏务为严峻,而禹治加缓,而名为平。王温舒等后起,治酷於禹。禹以老,徙为燕相。数岁,乱悖有罪,免归。后汤十馀年,以寿卒于家。
义纵者,河东人也。为少年时,尝与张次公俱攻剽为群盗。纵有姊姁,以医幸王太后。王太后问:「有子兄弟为官者乎?」姊曰:「有弟无行,不可。」太后乃告上,拜义姁弟纵为中郎,补上党郡中令。治敢行,少蕴藉,县无逋事,举为第一。迁为长陵及长安令,直法行治,不避贵戚。以捕案太后外孙修成君子仲,上以为能,迁为河内都尉。至则族灭其豪穰氏之属,河内道不拾遗。而张次公亦为郎,以勇悍从军,敢深入,有功,为岸头侯。
宁成家居,上欲以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东为小吏时,宁成为济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为关都尉。岁馀,关东吏隶郡国出入关者,号曰「宁见乳虎,无值宁成之怒」。义纵自河内迁为南阳太守,闻宁成家居南阳,及纵至关,宁成侧行送迎,然纵气盛,弗为礼。至郡,遂案宁氏,尽破碎其家。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属皆饹亡,南阳吏民重足一迹。而平氏朱强、杜衍、杜周为纵牙爪之吏,任用,迁为廷史。军数出定襄,定襄吏民乱败,於是徙纵为定襄太守。纵至,掩定襄狱中重罪轻系二百馀人,及宾客昆弟私入相视亦二百馀人。纵一捕鞠,曰「为死罪解脱」。是日皆报杀四百馀人。其后郡中不寒而栗,猾民佐吏为治。
是时赵禹、张汤以深刻为九卿矣,然其治尚宽,辅法而行,而纵以鹰击毛挚为治。后会五铢钱白金起,民为奸,京师尤甚,乃以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温舒至恶,其所为不先言纵,纵必以气凌之,败坏其功。其治,所诛杀甚多,然取为小治,奸益不胜,直指始出矣。吏之治以斩杀缚束为务,阎奉以恶用矣。纵廉,其治放郅都。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多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复行此道乎?」嗛之。至冬,杨可方受告缗,纵以为此乱民,部吏捕其为可使者。天子闻,使杜式治,以为废格沮事,弃纵市。后一岁,张汤亦死。
王温舒者,阳陵人也。少时椎埋为奸。已而试补县亭长,数废。为吏,以治狱至廷史。事张汤,迁为御史。督盗贼,杀伤甚多,稍迁至广平都尉。择郡中豪敢任吏十馀人,以为爪牙,皆把其阴重罪,而纵使督盗贼,快其意所欲得。此人虽有百罪,弗法;即有避,因其事夷之,亦灭宗。以其故齐赵之郊盗贼不敢近广平,广平声为道不拾遗。上闻,迁为河内太守。
素居广平时,皆知河内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具私马五十匹,为驿自河内至长安,部吏如居广平时方略,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连坐千馀家。上书请,大者至族,小者乃死,家尽没入偿臧。奏行不过二三日,得可事。论报,至流血十馀里。河内皆怪其奏,以为神速。尽十二月,郡中毋声,毋敢夜行,野无犬吠之盗。其颇不得,失之旁郡国,黎来,会春,温舒顿足叹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足吾事矣!」其好杀伐行威不爱人如此。天子闻之,以为能,迁为中尉。其治复放河内,徙诸名祸猾吏与从事,河内则杨皆、麻戊,关中杨赣、成信等。义纵为内史,惮未敢恣治。及纵死,张汤败后,徙为廷尉,而尹齐为中尉。
尹齐者,东郡茌平人。以刀笔稍迁至御史。事张汤,张汤数称以为廉武,使督盗贼,所斩伐不避贵戚。迁为关内都尉,声甚於宁成。上以为能,迁为中尉,吏民益凋敝。尹齐木强少文,豪恶吏伏匿而善吏不能为治,以故事多废,抵罪。上复徙温舒为中尉,而杨仆以严酷为主爵都尉。
杨仆者,宜阳人也。以千夫为吏。河南守案举以为能,迁为御史,使督盗贼关东。治放尹齐,以为敢挚行。稍迁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为能。南越反,拜为楼船将军,有功,封将梁侯。为荀彘所缚。居久之,病死。
而温舒复为中尉。为人少文,居廷惛惛不辩,至於中尉则心开。督盗贼,素习关中俗,知豪恶吏,豪恶吏尽复为用,为方略。吏苛察,盗贼恶少年投缿购告言奸,置伯格长以牧司奸盗贼。温舒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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