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东集团人才济济,文筹武略,是孙权不重视庞统的资本。
略观江东的人才市场,就知道庞统置身其中,根本毫不显眼。“东吴四英将”海内驰名,是当时少有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固不必说。张昭、张纮、顾雍、虞翻仕宦年深,虽然功勋卓著,却为世家大族,起点与平民布衣不同,我们也不拿之与庞统比较。
单以江东的“三流名士”而论,譬如步骘、裴玄、诸葛瑾、夏侯承、卫旌、李肃等等,庞统恐怕也难以望其项背。先说步骘,其自游历吴中以来,稳定交州,计抚三郡,平定叛乱,匡救贤良,驻守西陵二十年,就连曹魏的边境将士都敬仰他的威信。其策论如《表言塞江》、《上疏请备蜀》、《上疏论典校》历陈时弊,十言九中,长篇宏制,高瞻远瞩,大气磅礴,令人见后耳目一新,心生振奋。史家韦昭赞美他说:“骘博研道艺,靡不贯览,性宽雅沈深,能降志辱身。”这评价丝毫没有夸张。
再论裴玄,在吴国任职,官至太中大夫。尝与严畯论管仲、子路,幸传于世。又与其子钦论辩齐桓、晋文、伯夷、柳下惠优劣,各抒己见,皆有文理。其《裴氏新言》更被清代马国翰录在《玉函山房辑佚书》中,其论涉及经、史,兼有王霸、申商、墨翟之道,为孙权治国理政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
诸葛瑾、夏侯承、卫旌、李肃等人也各有勋绩,不作详述。而庞统自任周瑜的功曹以来,不像步骘那样有“开疆辟土”之计也还罢了,居然连类似“施政之要”的建言献策也没有。他在东吴期间唯一被世人称道的,大概就只有那次“献连环”,可惜那个连环计是罗贯中替他献的。
二, 庞统为人言过其实,博揽虚名,是孙权厌弃他的重要原因。
庞统既被周瑜征为功曹,自然要对当地的人才详加考察,写下评语,以便“为帝王用”。孙权出于信任周瑜、用人不疑的立场,当然就把庞统推荐的人照单全收了。可是任用之后,孙权发现这些人根本难当大任,甚至品德败坏,就派人问责庞统。
庞统是这样回答的:“如今天下大乱,合乎道德规范的正道衰微不振,好人少而坏人多。要想淳化社会风俗时尚,增强人们道德观念和社会公益心,不把值得赞誉的人夸说得更为完美,他们的名声就不足以让人们去仰慕仿效。无法使人仰慕仿效好的行为,则社会上做好事的人将会更少。现在奖拔十人有五人失当,但是还能得到一半人,这一半人就可以促进世风教化,使有志者自我勉励,不也挺好的吗?”
庞统这话说的好听一些就是不合时宜,说得难听便是异想天开。《韩非子·定法》:“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责实。”况且时值乱世,谗言诽谤、邪恶奸诈就会压倒忠诚正直,就更应该贯彻控名责实、参符验契的法理,实事求是的奖拔人才。如果按照庞统“以诈止诈”的做法去树立官场模范,骗得才俊们争相学习,一旦百姓发现官员名不副实,谁还肯轻易相信东吴呢?更为重要的是,此种做法会令真正的有识之士对孙权望而却步,甚或变个花样,也用沽名钓誉的手段来求取升官发财。
当然,如果庞统本人仅仅是对别人平地拔高,那还可以说他是谦逊敦厚,偏偏他对自己的评价也是“骇人闻见”。据《三国志卷三十七》所录,庞统自称是“王佐之才”,并与庞德、司马徽、全琮、陆绩、顾邵四人相互炒作,以至于“由是渐显”。
三,狂傲自大,好高骛远是庞统在东吴集团难以久存的内在隐患。
庞统一向自视甚高,长期以来“屈居”功曹一职,自然让他觉得十分屈才,遂有改换门庭之念。于是托人找到鲁肃,要求鲁肃把自己介绍给荆州牧刘备。
鲁肃当然是先极力挽留,劝他不要急功近利,只要踏实肯干,在哪都能出头。而庞统听了却是老大不高兴,口出狂言,责怪鲁肃“大材小用”。
鲁肃反驳说:“夫人材犹器,大小异,或者以大鼎不能烹鸡,喻大材不能治小,失其名也。”
意思是衡量一个人有无才能,不能简单地以“大小”来做标准。比如鼎,既可用来煮牛,也可用来烹鸡。“小材大用”固然不可,那样会误国误民。但是为了苦其心志,何妨先“大材小用”,以备厚积薄发?
可惜庞统听不进去,带上鲁肃的推荐信,绝尘而去。
岂料到了荆州之后,刘备也劝他先从基层做起,体察民情。庞统这回干脆来了个阳奉阴违,表面上去就任,实际上却“在县不治”,弄得耒阳百姓怨声载道。
刘备大怒,将其免官。庞统便把鲁肃的介绍信拿出来,吓唬刘备。其信载于《蜀书七-庞统法正传》,原文如下:“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
刘备此时暂居相借之地,怎能不看东吴的眼色?于是连连道歉,敕封庞统为治中。
四,矫诈功利,气量窄小,拾人牙慧使庞统终身难以大展骏足。
早先刘备曾咨询法正如何夺取益州,法正的意见是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并表示自己愿意致书刘璋,为他分析拒不投降可能带来的三种结果,使其明白利害,心悦诚服。法正其书自“正受性无术,盟好违损”至“愚以为可图变化,以保尊门”,共千余字,可谓虚实结合,恩威并用。许靖等人,见之皆有降心。
而翌日庞统对刘备所献攻城方略,分为上、中、下三策,竟与《法正致刘璋书》的精要部分大略相同。若攻城之计为庞统与法正共商国是时所窃,则其矫诈功利,可想而知。若偶遇暗合,也足证庞统备位充数,非大才也。
方孝孺评价庞统说:“使统不死,终非孔明比也。孔明之学,庶乎王道;而统之言,皆矫诈功利之习。刘璋之迎昭烈,或说昭烈就取益州,昭烈恐失信于天下,统则请就其来迎而袭杀之;昭烈之不即从,所以坚益州之民服从之志,犹有王者之用心也;统独切切焉欲夺璋之位,其器量何浅哉?”这话不无道理。
千古悠悠,人寰无限。有哪个文人墨客不想檀宫折桂,为帝王师?然“渭水同车”、“茅庐三顾”者能有几?于是浓墨重彩,寄怀演义,遂使卧龙、凤雏式的神话,史不绝书!
孙权能完成三分天下有其一的霸业,其因素固然有很多,但主要在于任用了鲁肃、周瑜、吕蒙这么几个人,而这三个人都能在不同的时期、关键的时刻、起到关键的作用。
一个人有没有能力是一回事,有能力的人能不能被重用又是另外一回事,为什么古人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这就要看领导人的眼光和胆略,在任用人才上,孙权自有他的一套。当初,一名地位并不高的偏将军吴郡人全琮向孙权上书,陈述有关进攻关羽策略,孙权担心事情泄露,而未作答复;擒获关羽后,孙权在公安设酒宴,对全琮说:“你先前陈述进攻关羽的策略,我虽然没有答复,今天取得的胜利,也有你的功劳。”于是封全琮为阳华亭侯。因一条计策而被封侯,孙权可以说不吝啬官职名位。如此慷慨,下属怎能不拼死效命呢!而且这种示范效应非常大。
吕蒙在打败关羽后,未来得及受封便疾病发作,孙权把他接来,安顿在行馆的侧房,千方百计地为他治疗和护理。医生为吕蒙针灸时,孙权便为他感到愁苦悲伤;想多去看望几次,又恐怕他劳累,只好在墙壁上挖个小洞经常偷看,见吕蒙可以吃少量的食物,便高兴得回顾左右,不然的话,便唉声叹气,夜不成眠。吕蒙的病好了一半,孙权便下令赦免罪犯,以示庆贺,文武官员都来道喜。不久,吕蒙竟然去世,享年四十二岁。孙权异常悲痛,命令三百户人家守护他的坟墓。
后来,周、鲁、吕都过世了。一次,孙权与陆逊说起周瑜、鲁肃、吕蒙这三个人,他说:“周公瑾雄心大志,胆略过人,因此能打败曹操,攻取荆州,很少有人能够与他相比。鲁子敬经周瑜的推荐和我认识,我与他闲谈,便谈及建立帝王大业的远大谋略,这是第一件痛快事。后来,曹操借着收降刘琮的声势,扬言亲率水、陆军数十万同时南下,我询问所有将领,请教对策,谁都不愿意先回答,问到张昭、秦松时,都说应派使者写好公文,前去迎接。鲁子敬当即反驳说不可,劝我迅速召回周公瑾,命令他率大军迎击曹操,这是第二件痛快事。此后,他虽然劝我把土地借给刘备,这是他的一个失误,但却不足以损害他的两大贡献。周公对一个人不求全责
备,所以我忽略他的失误而重视他的贡献,常常将他比作邓禹(汉代的名将)。吕子明年轻时,我认为他只是不怕艰难,果敢不怕死而已;在他年长以后,学问愈来愈好,韬略常常出奇制胜,仅次于周公瑾,只是言谈议论,才华横溢不如公瑾罢了。谋划消灭关羽这一点,却超过了鲁子敬。鲁子敬给我的信中说:‘成就帝王大业的人,都要利用他们的力量开路,对关羽不值得顾忌。’这是鲁子敬实际不能对付关羽,外表却空说大话罢了;我仍原谅了他,没有苛刻指责。可是他行军作战,安营驻守,能做到令行禁止,他的辖区内,官员都尽心尽职,治安良好,路不拾遗,他的治理方法还是很好的。”
什么叫知人善任,孙权就是,看问题一分为二,功是功,过是过,分得很清楚,看的很明白。吴国的丞相北海人孙劭病重。丞相一职空缺,大家首推张昭。孙权说:“如今是多事之秋,职位越高,责任越高,这一职务对张昭来说,并非优待。”这实际上是在说张昭这个人担不起这副担子,丞相一职是责任而不是待遇。孙劭去世,文武百官再次推举张昭,吴王孙权又说:“孤岂不敬爱张子布?丞相负责的政务繁多,而张昭性情刚烈,我若不听从于他,他就会不满和怨愤,这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结果,任命太常顾雍为丞相,平尚书事。顾雍为人沉默寡言,举止稳妥,孙权曾赞叹说:“顾君不说话则已,说话即能抓住要害。”每次设宴饮酒作乐,大臣们都恐怕酒后失态,被在场的顾雍看到,所以不敢放开酒量。吴王孙权也说:“顾公在座,使人不乐。”不能使人乐,却并不影响他任职丞相,可见孙权知道什么轻什么重。大臣和吴王多么忌惮他,可见顾雍在大家心中的威信。顾雍刚兼任尚书令的时候,被封为阳燧乡侯;拜过爵位后,回到官邸,家人仍不知道他已被封侯,后来听说,都很吃惊。及至受任为丞相,他选用文官武将,都各按才能加以任用,而不夹杂自己的好恶。常常私下到民间访查政治得失,每当有好的建议,都秘密上报,如被采纳,将功劳归于主上,如不被采纳,则始终不泄露出去;孙权为此很看重他。然而他在朝廷上发表意见时,言辞虽然和顺,却能将正确的意见坚持到底;对于政治的得失,若非亲眼所见,决不妄加评论。吴王孙权有事情,常令有关官员到顾雍那里咨询访问。如果顾雍同意,觉得此事可以施行,便与这些官员反复讨论研究,并为他们预备酒饭;如果不同意,顾雍便表情严肃,默然不语,什么都不预备。官员回去将情况报告给吴王,孙权说:“顾公高兴,说明此事应该办;他不发表意见,表明办法还不稳妥,孤当反复考虑。”驻守长江岸边的将领,都想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很多人上书,认为时机有利,应当发兵袭击魏军。吴王为此事询访顾雍,顾雍说:“我听说贪图小利维兵家所戒,他们的这些条陈,是要为自己邀取功名,而不是为国家着想。陛下应加以制止,如果不能扬我威武,重创敌人,就不应听从。”吴王采纳了顾雍的意见。孙权两次弃用了张昭,而任用了顾雍是建立在孙权对这两人深刻的了解的基础上的。孙权可谓能知人,能用人。
孙权年轻时选贤举能,重视人才,君臣之间相互信任,从谏如流,先后任用周瑜,鲁肃,吕蒙,陆逊为督都,镇守夏口,发展军事,使东吴日渐昌盛。孙权晚年昏溃,骄傲自大,猜疑成性,疏远张昭,陆逊等贤臣,骄奢淫逸,迷信神仙,东吴苛捐杂税沉重,民不聊生,为东吴的灭亡埋下了伏笔。
孙吴的诸葛谨,字子瑜,琅邪阳都人。生于174年,卒于241年,诸葛亮的兄长。东汉末年,军阀混战,诸葛亮于隆中躬耕陇亩,后经刘备“三顾茅庐”而出山为其所用。其兄诸葛道,避乱江东,经孙权妹婿弘咨荐于孙权,受到礼遇,初为长史,后为南郡太守,再后为大将军,领豫州牧。
诸葛谨受到重用,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暗谗中伤其明保孙吴、暗通刘备,为其弟诸葛亮所用。一时间,谣言四起,满城风雨。孙吴名将陆逊善明是非,他听说后非常震惊,当即上表保奏,声明诸葛谨心胸坦荡,忠心事吴,根本没有不忠不孝之事,恳请孙权不要听信谗言,应该消除对他的疑虑。孙权说道:“子瑜与我共事多年,恩如骨肉,彼此了解得十分透彻。对于他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不合道义的事不做,不合道义的话不说。刘备从前派诸葛亮来东吴的时候,我曾对子瑜说过:‘你与孔明是亲兄弟,而且弟弟应随兄长,在道理上也是顺理成章的,你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呢?如果你要孔明留下来,他不敢违其兄意,我也会写信劝说刘备,刘备也不会不答应。’当时子瑜回答我说:‘我的弟弟诸葛亮已投靠刘备,应该效忠刘备;我在你手下做事,应该效忠于你。这种归属决定了君臣之分,从道义上说,都不能三心二意。我兄弟不会留在东吴,如同我不会到蜀汉去是一个道理。’这些话,足以显示出他的高贵品格,哪能出现像所流传的那种事呢?子瑜是不会负我的,我也绝不会负子瑜。前不久,我曾看到那些文辞虚妄的奏章,当场便封起来派人交给子瑜,并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子瑜,很快就得到了他的回信,他在信中论述了天下君臣大节自有一定名分的道理,使我很受感动。可以说,我和子瑜已是情投意合,同时又是相知有素的朋友,绝不是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所能挑拨得了的。我知道你和他是好朋友,也是对我的一片真情实意。这样,我就把你的奏表封好,像过去一样,也交给子瑜去看,也好让他知道你的一片良苦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