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题:本篇写作者鄙视世俗,希望隐居高蹈的意志
皓天舒白日,
灵景耀神州。①
列宅紫宫里,②
飞宇若云浮。
峨峨高门内,③
蔼蔼皆王侯。④
自非攀龙客,⑤
何为欻来游?⑥
被褐出闾阖,⑦
高步追许由。⑧
振衣千仞冈,
濯足万里流。⑨
【注释】
①灵景:日光。神州:“赤县神州”的简称,指中国。 ②紫宫:亦称紫微宫,星垣名,喻皇都。 ③峨峨:高貌。 ④蔼蔼:众多貌。 ⑤攀龙客:追随帝王求仕进的人。 ⑥欻(音须):忽。 ⑦闾阖:宫门。这句是说仍着干民服装,离去京城。 ⑧许由:传说中的高士。唐尧时人。尧让帝位给他,他不肯接受而逃避到箕山下,隐居躬耕。 ⑨仞:度名,七尺或八尺为一仞。这两句的意思是说因为城邑生活的龌龊,故振衣高岗,濯足万里流,以去陈杂污秽。
【品评】
王夫之曾说:“三国之降为西晋,文体大坏。古度古心,不绝于来兹者,非太冲者焉归?”确实,左思的诗歌以其苍凉浑厚、不事雕琢的艺术风格在当时独树一帜,被后人誉为“左思风力”。本篇即充分表现了“左思风力”的特色。
诗歌一开始即以“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起兴,经营出一片壮丽开阔的意境,然后写都城宫宇的富丽及王侯贵族的尊贵。紧接着诗人的笔锋一转,冷静地自间:“自非攀龙客,何为欻来游j——我又不想攀龙附凤,为什麽要混迹其间呢?语气间大有今是而昨非的感慨,决心怫夜归去。“被褐”四句则将一个飘然出世,神超志旷的隐士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
这首诗虽然是写隐居上志,怛完全没有通常“归隐”之作那种言不由衷的矫情和无可奈伺和哀怨,他带着对权贵们的蔑视,高歌而去。此诗虽然以气胜,怛并不疏于链宇炼句。象“高步追许由”中的一个“同”字,写尽了气宇轩昂、拂袖而去的神态;“振衣千仞冈”的“振”字,活脱脱勾画出诗人恃才做物的风仪,均有点睛之妙。
还有翻译
皓天舒白日,(晶莹的天空太阳大放光芒,)
灵景耀神州。(灿烂的阳光照耀在神州大地上。)
列宅紫宫里,(在长安排列着的多少深宫大院里,)
飞宇若云浮。(高扬的房檐象云彩浮动。)
峨峨高门内,(在巍峨雄壮的高门大墙内,)
蔼蔼皆王侯。(住着衮衮的王侯将相。)
自非攀龙客,(我不是追名逐利要借助皇权往上爬的人,)
何为忽来游?(为什么心血来潮来游历这个地方?)
被褐出阊门,(穿起我的粗布衣走出京都大门,)
高步追许由。(我要象许由那样远离尘嚣。)
振衣千仞冈,(登上千仞高冈抖掉衣服上沾染的京都灰尘,)
濯足万里流。(到浩浩大江里去洗尽脚上沾染的泥污。)
这首诗的头两句极写天地之美。真朴、刚健、廓大、雄浑。天空晶莹广阔,太阳光辉灿烂,大地一片光明,为全诗绘好了鲜明高远的背景。紧接四句写“列宅”、“飞宇”、“高门”、“王侯”,把京城气象,展现在我们面前。凤阁龙楼,密集如云:巍峨奇巧,凌空若飞。在这样的良天美地华屋名园之中,衮衮诸公,真是“得其所哉!”这可就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帝乡风光、人间天堂啊!
写到这里,作者笔锋一转,真有移山伟力,把着力描写的自然美、建筑美、王都风物,全都变成了背景,以之烘托出一个高洁知识分子的动人形象。
这个人物,也就是作者自己。他面对皓天白日下的琼楼玉宇,作出了非凡的抉择:他责备自己,不是攀龙客,没有必要来这里游。这是在写人物的心理。“自非攀龙客”,是在给自己定位,这个定位,表明了自己的性格追求,和“蔼蔼王侯”们,不是一路货色。既然不是一路人,又来这里干什么?这种内心的矛盾,实际是表现了自己对西晋最高统治集团的绝望。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不仅心明如镜,而且行高于天。诗的最后四句,完全写自己的行动。身穿粗布衣裳,穿城而去,像高人许由那样,头也不回;他登上了千仞高冈,哗哗的抖动衣服,皇都的灰尘,一点也不准留在身上;他又踏进万里清流,濯洗自己的双脚,不准京城的污垢,留半点在自己的脚上。一个“振”字,一个“濯”字,突出了诗人对最高统治阶级肮脏生活的深恶痛绝,表现了人物志向之高远,心灵之高洁。这个形象,所展示的正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鄙弃寄生生活,不屑与权贵为伍。
在皓天白日、千仞高冈、万里清流映衬下的这个动人形象,使繁华的京城黯然失色。只有这样美的人格,这样动人的形象,才配有这样广阔亮丽的天地山川。
左思诗中塑造的这个人物形象,分明是中华民族传统精神的化身:挺身高冈之上,独立天地之间,任他雨暴风狂,决不屈节弯腰,只顾头也不回地走自己的路。美丽的天地山川,应该属于这样的人。这就是左思这首诗的客观意义之所在吧。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2〕。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3〕。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4〕。地势使之然〔5〕,由来非一朝。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6〕。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7〕。
茂盛的松树生长在山涧底,风中低垂摇摆着的小苗生长在山头上。
(由于生长的地势高低不同,)凭它径寸之苗,却能遮盖百尺之松。
贵族世家的子弟能登上高位获得权势,有才能的人却埋没在低级职位中。
这是所处的地位不同使他们这样的,这种情况由来已久 并非一朝一夕造成的。
汉代金日磾和张安世二家就是依靠了祖上的遗业,子孙七代做了高官。(珥汉貂:珥,插。汉代侍中官员的帽子上插貂鼠尾作装饰。)
汉文帝时的冯唐难道还不算是个奇伟的人才吗?可就因为出身微寒,白头发了仍不被重用。
〔 注释〕
〔 1 〕本诗为第二首,揭露当时门阀制度的不合理,并指出这种现象根深蒂固。全诗运用自然现象、现实生活与历史人物三组对比,深刻地揭示了主题。
〔 2 〕郁郁:茂盛的样子。离离:轻细的样子。
〔 3 〕径寸茎:直径一寸的草茎。荫:遮蔽。百尺条:百尺高的树干,指涧底松。
〔 4 〕世胄:世家子弟。蹑(niè):登上。英俊:才智出众的人。下僚:职位低微的官职。
〔 5 〕然:这样。指“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现象。
〔 6 〕金张:指汉代的金日磾(mì dí)和张汤家族。自汉武帝时起,至汉平帝时止,金家七代为内侍。张汤家族也是子孙相继,为侍中、中常侍的十余人。藉:依靠。珥(ěr),插。汉貂(diāo),汉代朝中贵官冠插貂鼠尾以饰,侍中冠插于左,常侍冠插于右。
〔 7 〕冯公:指冯唐,汉文帝时人,见解高超,但老年还只做郎官一类的小官。 伟:奇伟。不见招:犹言不被重用。
〔古今点评〕
1。“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是涉世语;“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是轻世语;“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是出世语。每讽太冲诗,便飘飘欲仙。(王世贞《艺苑卮言》)
2。太冲一代伟人,胸次浩落,洒然流咏。似孟德而加以流丽,仿子建而独能简贵。创成一体,垂式千秋。其雄在才,而其高在志。有其才而无其志,语必虚矫;有其志而无其才,音难顿挫。钟嵘以为“野于陆机”。悲哉,彼安知太冲之陶乎汉、魏,化乎矩度哉?(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十一)
3。太冲《咏史》,不必专咏一人,专咏一事,咏古人而己之性情俱见,此千秋绝唱也。后惟明远、太白能之。(沈德潜《古诗源》)
4。良图莫骋,职由困于资地,托前代以自鸣所不平也。唐刘秩云:“曹魏中正取士,权归著姓,于时贤哲无位,诗道大作,怨旷之端也。读太冲诗而论其世,可以为今之不病而呻者戒矣。”“世胄”一联横贯“地势”一联上,极经纬相杂之妙。(何焯《义门读书记》卷四十六)
5。此章慨世之不能破格用人也。首四,以松苗之托迹悬殊,以致高卑颠倒比起,笔势耸拨。中四,惟崇世胄,英俊屈抑,点明章意。“地势”句兜前,“由来”句呼后。末四,实咏金、张、冯公之事,为“世胄”二句印证,竟住,老甚。
三王德弥薄,惟后用肉刑。太苍令有罪,就递长安城。自恨身无子,困急独茕茕。
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上书诣阙下,思古歌鸡鸣。忧心摧折裂,晨风扬激声。
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情。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
班固乃史家之巨擘,作诗则非其所长。但在诗歌发展史上,人们总要提到他,因为他在两方面都开了风气之先:一是文人写作五言诗,班固乃东汉少数先驱者之一;二是诗有“咏史”之作,班固又堪称千古之第一人。在这两方面奠定他诗歌史上地位的,正是这首五言体《咏史诗》。
这首诗歌咏了西汉初期的一位奇女子——淳于缇萦。正是由于她伏阙上书,不仅救了触刑的父亲,还感动文帝下达了废除肉刑的著名诏令。所以班固于开笔之际,先以悠邈之思,追述了任用肉刑的历史:“三王德弥(终也)薄,惟后用肉刑”。三王指夏禹、商汤和周之文王、武王,据说他们均以“文德”治天下,“至于刑错(弃置不用)而兵寝(收藏)”,被誉为“帝王之极功”(《汉书·刑法志》)。但到了三代之衰世,就不免王德日薄、刑罚滥施了。史称“夏有乱政而作《禹刑》,商有乱政而作《汤刑》,周有乱政而作《九刑》”,施用“五刑”的条款竟多达三千余项。这两句思接千载,于历史追述中表达对任用“肉刑”的深沉感叹。
自“太仓令有罪”以下,诗人笔凌百世,直叙汉初淳于缇萦上书救父的事迹。“太仓令”即汉初名医淳于意,他曾担任齐之太仓(官仓)的小吏。文帝四年(前176),有人上书告发他触犯刑律,遂被逮捕押往长安。五个女儿急得直哭,他大骂说:“生女真不如生男,缓急之时谁能帮我办事!”这就是诗中所说的“自恨身无子,困急独茕茕(孤独之状)”之意。小女儿缇萦听了父亲的话异常悲伤,痛感于“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赎”,毅然随父进京,上书汉文帝,“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上书诣阙下”四句,描述的就是缇萦到宫廷上书的情景。“鸡鸣”、“晨风”,均为《诗经》十五国风中的名篇。前者抒写后宫催促君王上朝之情,后者歌咏女子“未见君子”之忧。据《文选》注引刘向《列女传》,缇萦伏阙上书时,曾“歌《鸡鸣》、《晨风》之诗”。班固以“忧心摧折裂,晨风扬激声”,抒写缇萦忧急断肠、歌号阙下的景象,读来令人怆然泣下。正是缇萦舍身赎父的一片真情,深深地打动了文帝。“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情”,终于赦免了她的父亲,并在诏书中感叹说:“夫刑者,至断支(肢)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之父母哉?”并作出了“其除(废除)肉刑”的重大决策(见《列女传》)。促成文帝作出如此重要决策的,竟不是众多的须眉,而是这位临淄的民间少女。诗人有感于此,在结句中不禁长声吁叹:“百男何愦愦(愚笨),不如一缇萦”!
初看起来,班固的这首《咏史》,纯是对缇萦救父事迹的歌咏,似无更多的题外之旨。但历史上可歌可泣之人甚多,班固何以不咏他人,偏偏想到了这位女子?这就得联系诗人自身的遭际来考察了。在班固的一生中,曾有两次被捕入狱:一次是在早年,被人告发私撰国史(《汉书》)而入狱。幸亏他兄弟斑超诣阙上书申辩,才被释放;一次是在晚年,由于班固“不教学诸子,诸子多不遵法度”,得罪了洛阳令种竞。种竞利用大将军窦宪事败之机,捕系班固。最后因无人救援,死于狱中。《咏史》一诗,大约正作于晚年系狱之际。也许他有感于其子不肖,累及自己下狱而不救,才触发思古之幽情,写下了这首歌咏缇萦救父的诗?如果这一推测不错,那么,班固就不是为咏史而咏史,而是在诗中寄寓了自身的现实感慨了。他之称颂“三王”以及文帝的不用肉刑,岂不隐晦地表达了对当时朝廷任用肉刑、诛戮大臣的贬责?他之感叹于“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不更包含了对诸子不肖、累及其父的凄怆?从这一点看,这首诗正是开了“借咏史事以抒己怀”的“咏史体”之先河。
历来评论班固此诗者,总要用钟嵘“质木无文”一语,以贬斥其艺术成就。其实,作为一首早期的文人五言诗,此诗虽然“质木无文”,但能在短短十数行间,如此凝炼地抒写缇萦救父事件的始末,其概括力并不下于曹操的《薤露行》、《蒿里行》等诗。而且在叙事之中,也时有“忧心摧折裂,晨风扬激声”的声情、“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的寄慨,不乏唱叹之致。钟嵘《诗品》称其“有感叹之词”,将其视为“东京二百载中”所不多见的五言代表作,正是承认了它艺术上的成功,而不是失败。所以,从发展的眼光看,《咏史诗》不失为五言创制时期的杰作。 (潘啸龙)
咏史
作者:李商隐
北湖南埭水漫漫1,一片降旗百尺竿2。
三百年间同晓梦,钟山何处有龙蟠3?
全部注释
1。北湖:南京玄武湖。《金陵志》:“南埭,水上闸也。”北湖南埭,统指玄武湖,是南朝操练水军的场所,也是帝王游宴之处。此言水漫漫,意谓昔日之水军、帝王皆不复存在,唯湖水漫漫矣。
2。一片降旗:刘禹锡《金陵怀古》:“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乃指东吴孙皓降晋。
3。南京为六朝故都,三百年间,王朝更替,降旗屡树,非但孙吴一回。龙蟠:徐爰《释问》:“建康东北十里,有钟山,旧名金山,后更号蒋山。诸葛亮以为钟山龙盘,即蒋山也。张勃《吴录》:”刘备曾使诸葛亮至京,因睹秣陵山阜,乃叹曰:'钟山龙盘,石头虎踞,帝王之宅也。“
此咏六朝兴废更替之作。首句即言六代繁华已去,唯流水漫漫,一派萧条冷寂。与刘禹锡”潮打空城寂寞回“意同。以下三句阐发国家兴亡在于人事,而不在山川形胜之理。与刘禹锡《金陵怀古》”兴废由人事,山川空地形“意同。刘、余《集解》云:”层层作势,逼出末句,道破而不说尽,雄直之中自含顿挫之致。“
【赏析】:
这是首咏史诗。通过对两汉之际王莽篡权的历史回顾,借古喻今。作者跳出了封建时代妇女生活的狭窄天地,发表了对社会、政治的一些见解。表达了诗人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
咏史
戎昱
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
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
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
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
中唐诗人戎昱这首《咏史》,题又作《和蕃》,最早见于晚唐范摅的笔记小说《云溪友议》“和戎讽”条。据说,唐宪宗召集大臣廷议边塞政策,大臣们多持和亲之论。于是唐宪宗背诵了戎昱这首《咏史》,并说:“此人若在,便与朗州刺史。”还笑着说:“魏绛(春秋时晋国大夫,力主和戎)之功,何其懦也!”大臣们领会圣意,就不再提和亲了。这则轶闻美谈,足以说明这首诗的流传,主要由于它的议论尖锐,讽刺辛辣。
这是一首借古讽今的政治讽刺诗。唐代从安史乱后。朝政紊乱,国力削弱,藩镇割据,边患十分严重,而朝廷一味求和,使边境各族人民备罹祸害。所以诗人对朝廷执行屈辱的和亲政策,视为国耻,痛心疾首。这首讽喻诗,写得激愤痛切,直截了当,一针见血。
在中唐,咏汉讽唐这类以古讽今手法已属习见,点明“汉家”,等于直斥唐朝。所以首联是开门见山,直截说和亲乃是有唐历史上最为拙劣的政策。实际上是把国家的安危托付给妇女。三联更鞭辟入里,透彻揭露和亲的实质就是妄图将女色乞取国家的安全。诗人愤激地用一个“岂”字,把和亲的荒谬和可耻,暴露无遗。然而是谁制订执行这种政策?这种人难道算得辅佐皇帝的忠臣吗?末联即以这样斩钉截铁的严峻责问结束。诗人以历史的名义提出责问,使诗意更为严峻深广,更加发人思索。此诗无情揭露和亲政策,愤激指责朝廷执政,而主旨却在讽谕皇帝作出英明决策和任用贤臣。从这个角度看,这首诗虽然尖锐辛辣,仍不免稍用曲笔,为皇帝留点面子。
对于历史上和亲政策的是非得失要作具体分析,诗人极力反对的是以屈辱的和亲条件以图苟安于一时。由于“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一联,击中了时政的要害,遂成为时人传诵的名句。
咏史 左思
一
弱冠弄柔翰。卓荦观群书。
着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
边城苦鸣镝。羽檄飞京都。
虽非甲胄士。畴昔览穰苴。
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
铅刀贵一割。梦想骋良图。
式眄澄江湘。右盻定羌胡。
功成不受爵。长揖归田庐。
左思认为自己文韬能与贾谊、司马相如媲美,武略可堪与司马穰苴并论,希望得到朝廷的重用,平治天下。功成之日,不受封爵,隐退田园。但他的抱负落空了,西晋统治者认为他出身寒微,将他弃在一旁。
据《世说新语》记载,左思貌丑口讷。与左思同时代的潘岳是著名的美男子。《世说新语 容止篇》记载:“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时人谓之连壁。”“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 与此相对应,《世说新语》描写左思:“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左思虽貌丑,但极有才气。《三都赋》与《咏史》诗是其代表作。
据《晋书》云,左思少时学书与音乐不成,其父认为他笨,左思受到刺激,发奋勤学,历十年而写成《三都赋》。《三都赋》在京城洛阳广为流传,人们啧啧称赞,竞相传抄,一下子使纸昂贵了几倍。原来每刀千文的纸一下子涨到两千文、三千文,后来竟倾销一空;不少人只好到外地买纸,抄写这篇千古名赋。洛阳纸贵这个成语就是由来于此!《文心雕龙 神思篇》称“左思炼都以一纪”,把他列为古来文思迟缓的作者之一,评为:“虽有巨文,亦思之缓也。”同样是刘勰,评潘岳则曰:“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
左思的《咏史八首》不专咏古人、古事,而是借以写自己的怀抱。本篇为第一首,乃是言志之作。晋武帘时羌胡、东吴和晋屡相攻伐,咸宁五年 (279)晋伐吴,诏书有 “ 孙皓犯境,夷虏扰边, …… 上下戮力以南夷句吴, 北威戎伙 ” 等语,和此诗所咏情事相合。
本篇直抒胸臆,议论滔滔,笔墨淋漓,气象开阔。然而,这些议论不是空泛的,诗人巧妙地将自己的壮志高标通过那些能够激发人们想象的具体事物表达出来。比如诗人自述文才出众,便说 “ 著论准《过秦》,作赋拟《子虚》, 这就使人想到他具有贾谊和司马相如那样的才华。又如他自述武略过人,是借 边城报警和自己娴习兵法来表达的。他不空谈志向的宏伟,而是写道: “ 长啸 清风,志若无东吴 ” ,以此见出其豪放高迈的胸襟。正因为诗中的议论都紧扣住具体意象,因此,全诗既有纵横古今的气势,又有鲜明生动的形象。
此诗以情取胜,但并不疏于文辞。诗中多用对偶句,造句工稳,读起来自然流畅。他也精干炼字,象 “ 弄柔翰 ” 的 “ 弄 ” 字,生动地表明诗人运笔白如,得心应手; “ 长啸激清风 ” 的 “ 激 ” 字,写出了诗人搏击风云的气概;而 “ 左眄 ” 、 “ 右盼 ” 二词,更是大有顾盼间横扫千军的气势。这些字词都有传神写态之妙,正见出诗人驾驭文字的功力。
二
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
以彼径寸茎。荫此百尺条。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金张藉旧业。七叶珥汉貂。
冯公岂不伟。白首不见招。
1。郁郁:茂盛的样子。涧:本指两山间的流水,此指谷 底。苗:指初生之草木。
2。彼:指山上苗。径寸茎:直径一寸的茎干。荫:遮蔽,遮掩。此:指涧底松。百尺条:百尺高的树木。条:条干。百尺言其高大。
3。世胄:世家子弟。胄:后裔。蹑:登。英俊:有才能的人。沉:埋没。下僚:地位卑下的小官。
4。地势:地理形势。这里表面上指松苗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同,实际上指世胄英俊所处的地位权势不同。使之然:使他们如此。由来:从来,从古而来。非一朝:不是一天形成的。
5。金张:指汉代金日惮(石字旁,音DI一声)和张汤家,自汉武帝时起,到汉平帝止,七代为内侍。《汉书·金日惮(石字旁,音DI一声)传赞》:“七世内侍,何其盛也。”又《汉书·张汤传》:“安世(张汤子)子孙相继,自宣元以来为侍中、中常侍。。。。。。者凡十余人。功臣之世惟有金氏、张氏亲近贵宠,比于外戚。”借:依靠旧业:先人的遗业。七叶:七世,指汉武帝到汉平帝(武、昭、宣、元、成、哀、平七帝)。珥汉貂:汉代凡侍中、常侍等官冠旁都插貂尾为饰(侍中插左、常侍插右)。戴逵《释疑论》:“张汤酷吏,七世珥貂。”珥:插。
6。冯公:指冯唐,汉文帝时,老年仍居郎署小官。《文选》李善注引荀悦《汉纪》:“冯唐白首,屈于郎署。”伟:指才能突出。白首:白头,指年老。招:指被皇帝召见、重用的意思。
《咏史》其二 翻译
茂盛的松树生长在山涧底,风中低垂摇摆着的小苗生长在山头上。
(由于生长的地势高低不同,)凭它径寸之苗,却能遮盖百尺之松。
贵族世家的子弟能登上高位获得权势,有才能的人却埋没在低级职位中。
这是所处的地位不同使他们这样的,这种情况由来已久 并非一朝一夕造成的。
汉代金日磾和张安世二家就是依靠了祖上的遗业,子孙七代做了高官。(珥汉貂:珥,插。汉代侍中官员的帽子上插貂鼠尾作装饰。)
汉文帝时的冯唐难道还不算是个奇伟的人才吗?可就因为出身微寒,白头发了仍不被重用。
赏析:
《咏史》的第二首,它针对魏晋以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腐败局面,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强烈对比,反映出寒门与士族的矛盾,暴露出门阀制度的腐朽与黑暗,又引用史实说明有才之士横造压抑乃古有之。这样的诗歌所评论的就不止是现实,而且包容了历史;所谴责的就不再是偶然的现象,而是社会的痼疾;所抒发的也不只是作者的个人怨恨,而是代表了古往今来寒士们的不平之鸣。这首诗开端巧用比兴,然后用自然现象引入社会现实,最后援引史实进行说明,使史实与现实紧密结合,咏史实为咏怀,这是左思《咏史》成熟的重要标志。
三
吾希段干木。偃息藩魏君。
吾慕鲁仲连。谈笑却秦军。
当世贵不羁。遭难能解纷。
功成耻受赏。高节卓不群。
临组不肯绁。对珪宁肯分。
连玺曜前庭。比之犹浮云。
我仰慕段干木这位贤士,虽然隐居安卧不作官,却能(藩:保卫)保护魏国君主免遭秦国的兵祸。
我仰慕鲁仲连这位贤士,谈笑间能使秦军撤退。
他活在世上看重的是自由自在不受束缚,而当国家遭受灾难时能站出来解除祸乱。
大功告成后,又以接受封赏为耻,这种高尚的气节真是非常卓越不同一般。
面对官印(组,系官印的带子)不肯系佩在身,面对爵位(珪,同圭,上圆下方的玉器,不同的爵位所赐予的珪也不同)他岂肯接受。
若成串的大印使前庭大放光彩,(有的人觉得这样很荣耀,)而他把这比作好像浮云一般,根本无所谓。
四
济济京城内。赫赫王侯居。
冠盖荫四术。朱轮竟长衢。
朝集金张馆。暮宿许史庐。
南邻击钟磬。北里吹笙竽。
寂寂杨子宅。门无卿相舆。
寥寥空宇中。所讲在玄虚。
言论准宣尼。辞赋拟相如。
悠悠百世后。英名擅八区。
五
皓天舒白日。灵景耀神州。
列宅紫宫里。飞宇若云浮。
峨峨高门内。蔼蔼皆王侯。
自非攀龙客。何为歘来游。
被褐出阊阖。高步追许由。
振衣千仞冈。濯足万里流。
六
荆轲饮燕市。酒酣气益震。
哀歌和渐离。谓若傍无人。
虽无壮士节。与世亦殊伦。
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
贵者虽自贵。视之若埃尘。
贱者虽自贱。重之若千钧。
七
主父宦不达。骨肉还相薄。
买臣困樵采。伉俪不安宅。
陈平无产业。归来翳负郭。
长卿还成都。壁立何寥廓。
四贤岂不伟。遗烈光篇籍。
当其未遇时。忧在填沟壑。
英雄有迍邅。由来自古昔。
何世无奇才。遗之在草泽。
八
习习笼中鸟。举翮触四隅。
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
出门无通路。枳棘塞中涂。
计策弃不收。块若枯池鱼。
外望无寸禄。内顾无斗储。
亲戚还相蔑。朋友日夜疏。
苏秦北游说。李斯西上书。
俯仰生荣华。咄嗟复雕枯。
饮河期满腹。贵足不愿余。
巢林栖一枝。可为达士模。
论左思的《咏史》诗
为什么在功名利禄到来之时,左思毅然却步了呢?这在《咏史》诗中亦可以寻找到理解这一问题的线索。左思居住在洛阳,面对着“落落穷巷士,抱影守空庐”(其八)的情景,愧恨交加,认识到自己来洛阳是一次失足。因此自责自惭地说:“自非攀龙客,何为忽来游?”他想步许由的后尘:“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其五)虽然想做段干木、鲁仲连式的人物,“当世贵不jī@⑺,遭难能解纷。”(其三)但是,晋司马氏统治集团内部的相互残杀,愈演愈烈;这里又没有象魏文侯、平原君那种礼贤下士的人物。况且腐败的政治,残酷的杀夺,使荣枯盛辱瞬息万变。“fǔ@⑻仰生荣华,咄嗟复diāo@⑼枯。”在这样的时代,“饮河期满腹”的偃鼠,“巢林栖一枝”的鹪鹩,“可为达士模”(其八)。弃却富贵,退居乡里,以求洁身自好,成了左思的必然道路。田园生活,远离杀夺中心,使左思怡然自得,乐陶其中(见《招隐》之二)。但是左思心情并不平静:“高志局四海,块然守空堂。壮齿不恒居,岁暮常慨慷。”(《杂诗》)又可见左思选择退居乡里的道路,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是有着无限的悲凉与凄怆的。
就是这样,左思的《咏史》诗以它所特有的深厚社会内容,熔铸着左思的平生理想,奠定了它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坚实地位。另外,《咏史》诗在艺术上也有着它特出的地方。
第一,力矫太康颓靡文风,承继建安雄健骨力。
晋初太康文坛上,总的创作倾向是:刻意摹仿古人作品,很少结合现实实际;追求辞句华丽和对偶的工整,形成了绮靡浮泛的形式主义风尚。在这种颓风面前,左思则独树旗帜,以《咏史》诗为代表,继续发扬了建安文学“以情纬文,以文被质”的优秀传统。虽然以咏史名篇,不是左思首创,但左思能从现实生活出发,精心选择史实,巧妙地融汇进自己的思想、情感,借咏史以抒情,借抒情以讥世。这不仅突破了前人咏史诗只限于一事,“堆垛寡变”的局限,而且与太康文学刻意摹仿古人、脱离现实的形式主义倾向分庭抗礼。钟嵘说,左思的《咏史》诗“文典以怨,颇为精切,得讽喻之致。”是很符合左思诗的实际的。在艺术形式方面,《咏史》诗并非不注重,诗人从华丽之中求朴拙,于浮泛之外求深蕴,质朴自然,奔放沉郁,绝少雕镂的痕迹。综上两个方面,钟嵘称赞左思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左思风力”(《诗品》)。王夫之则说:“三国之降为西晋,文体大破,不绝于来兹者,非太冲其焉归?”(《古诗评选》卷四)这些评价是公允的。
第二,才志结合,浑然一体。
陈祚明曾说:“太冲一代伟人,胸次浩落,洒然流咏。似孟德而加以流丽,仿子建而独能贵简。创成一体,垂示千秋。其雄在才,而其高在志。有其才无其志,语必虚矫;有其志而无其才,音难顿挫。”(《采菽堂古诗选》卷十一)陈祚明指出左思成功的原因,在于才志结合,是很对的。左思的艺术才能,使《咏史》八首,每首都可以独立,并能体现出一定的社会意义;同时用一根高洁理想、情操的金缕线,把首首串连在一起的,浑然一体,内在结构紧密使之不可分割。其一,正面畅抒自己的理想,可谓全组诗的总纲;其二,写遭受门阀制度的压抑而产生的悲愤之情;其三,表示要以段干木、鲁仲连为榜样,另僻蹊径,以期报国;其四,写自己甘于孤寂专心著述,成就自己;其五,再写此路不通,而想追奔许由;其六,赞誉荆轲,借以披露情怀;其七,从历史上许多英俊人物沈埋下僚,以慰心中的不平;其八,写社会的黑暗,决心避世,求洁身自好。这些作品中,思想情感似滔滔江水,奔泻翻腾;又似九曲黄河,曲折回环,一咏三叹,反复宛转。慷慨悲壮之中,有细腻旖旎;低音纤气之内,又挟滚滚沉雷。左思把丰富多变的思想感情,分别写在各首之中,恰似一个巨手巧匠把颗颗散珠组成一个完整精美的花环。因而《咏史》“遂为古今绝唱”(胡应麟语),在中国文学史上,咏史诗体同左思的名字便紧紧联起来了。
作为封建阶级文人的左思,又处在黑暗险恶的政治环境之中,他所写的《咏史》诗不可能不打上鲜明的阶级烙印,不能不留下他那个时代所给他的影响,如消极避世的思想,虚无无为的思想。我们不能因为左思的《咏史》诗有着丰富的精华而对其所含有的封建性的糟粕,尽管相比之下份量很轻,而有所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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